拐过一个弯,凌晨便随着瑶光的视线看去——遥远处亮着一道光,如果细看的话似乎还能见着些绿色。
快到了!
凌晨心中有些振奋,也有些忐忑。毕竟娲现在还没醒,如果自己与瑶光的检查和判断没错的话,最少要今天天黑之后她才能醒来了,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自己为了这些事去耽搁,不管是作战还是迁移,总要先商讨出个结果才是。
只是螭他们肯定是要打的吧。凌晨的嘴角稍稍扬起一个弧度,可转眼间便沉了下来,低声喃喃道:“如果看着这么多同胞的死亡还能不为所动,那恐怕也不是人了。”
在说这句话时,凌晨没有想到,在多年之后,这句话竟然真的一语成籖,而他自己甚至更是在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向那些信任自己的人举起了屠刀。
“走快些吧。”
走不多远,瑶光的精神波动再次传入脑中:“之前就说过,出了洞口还要走一段距离,而且他们也会进行移动。再不抓紧些,晚上在丛林里就不好走了。”
“嗯...”
凌晨咽了口唾沫,应答声都有些颤抖,或许是莫名的“近乡情怯”,他再次用脑波扫描了一遍娲的身体状况,确定已经稳定之后,又开始摆弄起身上早已破烂不堪,只能用“破布”二字形容的衣衫来。
出得洞外,便是一片令人惊讶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很难想象在经历了昨夜那般大火后,这附近竟然还能有这般景色。
“这是...”
“这边已经接近了你们口中雷泽诸部的领土范围,他们再怎么烧也不可能把自家也牵连进来。”
瑶光看着他目中的惊奇,撇了撇嘴,向其传出一道精神波动。
“呐...”听得瑶光的解释,凌晨眸光稍显黯淡:“我在目睹了陶的死亡后,本以为又会是如...一般的天降火雨,可谁曾想,人祸有时却比天灾更为可怕。”
似乎对凌晨竟然能做出这番感叹颇感讶异,瑶光并没有回答凌晨的话语,只是心中却为自己身旁这位少年又加了几分。
“还...还没到吗?”
过不多时,凌晨心中的那点抑郁似乎消解了,却开始担心些旁的事,每隔几分钟便要如此问上一句。一开始瑶光还能看在方才那番话语的份上解释一番,可后来却再懒得解释了,只是挑眉向凌晨说道:“你瞎?不是有脑波探测吗?自己看去。”
这般说了之后,凌晨也知道自己似乎确实是太过焦躁了,便耐着性子同瑶光向前走去。
待得日中,一人一鹿便看到了一片林中空地,在那边似乎有十数道人影不知在做些什么。
凌晨这一日来,除娲与瑶光外都未曾见过活物,此时心中难免有些兴奋,不由得激动道:“那应该是他们了!”
说着,便抬腿准备冲出去。谁知,瑶光的神色却忽然冷的了下来,偏过头用头顶大角挡住了凌晨的身形:“等等,你先别急着出去,看看他们究竟是谁。”
“嗯?”
凌晨听着这话,眉头微蹙,可脚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脑中波动如水般蔓延开去,片刻之后便低声回道:“那些人不是,但螭他们就在不远处的树后,手里拿着东西。我们是...”
“先看着吧,光我们俩出去只有送菜的份,别忘了你到现在除了水以外可什么都没吃的。”瑶光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原本的猥琐早已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如一名老练的猎手,蛰伏着伺机而动:“我可忘不了你每次受伤后,没有及时补充能量便弱不经风的那副狼狈样子。”
听着瑶光的话语,凌晨有些赧然,低声争辩道:“我现在还可以的!”
“哦?”瑶光的声音带着些戏谑:“你可以?你还能挥出一拳?两拳?”
“我看你现在连抱着她都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吧?”
“这...”
“把娲放下安心看着吧,难道螭什么时候还让你真的失望了?”
凌晨默然,只得轻轻将娲放在身边的草地上,而自己则是在一旁寻了棵树靠着坐了下来。
“唔...”
就在雷泽诸部的那些人正准备生火做饭时,一直凝神于螭身上的凌晨听到了一声闷哼,而下一秒,螭便领着二三十人从与凌晨所在位置相对的那片树林中冲了出来——
“跟我弄死这群杂碎!”
“嗯?!”
在这林中空地休憩的雷泽诸部族人也并非常人,哪怕是此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也依旧派了暗哨潜伏在林中留意周遭的情况,只是这暗哨被螭干掉时发出的那声闷哼实在是声音太小,哪怕是一直留意他们的凌晨都是借着脑波探测才能听到这声音,那群雷泽诸部的族人又如何能听到?
于是,等螭领着带出来的人杀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甚至连生火的木架子都才刚放下,哪有什么时间去将石斧、石矛这等兵器取出来?
可是那一直发号施令的大汉确实是太过强悍,哪怕是仓促间只能从手旁举起一根鹿腿骨,可却依旧架住了螭蓄势已久的一记石斧下劈。
“嗨!”
口中一声爆喝,这大汉将手中尚还带着血丝的腿骨用力一挥,便让螭退了数步:“哈哈,你就是那华胥族的孽种吧!”
粗野的声音从大汉口中问出,还不等螭回答他便高声大笑起来,笑得极是放肆:“哈哈哈!没想到我本以为只会是一次闲逛的巡查,竟然发现了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哈哈哈!”
“好啊!看我把你们的脑袋提回去后,我哥准备怎么赏我!”
这大汉说得没错,螭这次带出来的人看似很多,但实际上却都是同他一起在保卫队“上岗”的年轻人,这其中最大的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而凌晨记得那个最是矮小的孩子甚至仅仅只有十四岁!
“啧!”
正靠坐在树上观战的凌晨不禁咂巴了下嘴,他是真的很担心螭他们,且不谈华胥族如今还能剩下几成族人,单是自己最熟悉的螭,他就不忍见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更遑论自己甚至还要无动于衷?还有同螭一起杀出来的那些少年与青年,当初螭这家伙保卫队长的上任仪式时,自己就看了全程,后来螭又不知道多少次,领着他们到自己这儿来“拜码头”,如今自己又怎么好意思不上?
“唔嗯...”
口中闷哼一声,凌晨强忍着身体的酸痛与脑中的晕眩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料还没等起身,他就被瑶光一蹄子给按得重新坐回了地上。
“你要干嘛!”
凌晨向着瑶光怒目而视,可它却只是面色平静地继续看着空地上的情况,目中甚至连一丝丝可惜的意味都未曾出现。双唇微微开合,凌晨脑中便传入一道信息:“他们死便死了,但你却不一样,你不能死,因为我要你活着,而且要或很久,所以我会拦着你。”
“但他们快输了!”
“呵!”
瑶光冷哼一声,鄙夷地瞟了凌晨一眼,将踏在凌晨肩上的蹄给移开了:“如果你还要继续小瞧你的这些同伴的话,那你便上去死去吧。”
“小瞧?”
凌晨眉头紧拧着,将视线转向螭的身上——
此时,螭已经退到了他冲出的那片树林前,而一直向他步步逼近的那个雷泽诸部壮汉正冷笑着,没有拿东西的左手手指不断律动,仿佛下一秒螭的头颅便会被他捏在手里:“你便是这次偷袭的领头的吧,我给你个知晓我名字的机会——”
说着,他已经将他手里的那根鹿腿骨举了起来,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隐现,而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嗜虐的快感:“我叫...”
“我不想听。”
正当这壮汉手中的鹿骨就要砸将下来的那一刻,螭忽然冷冷的这么说了一句。
他原本低着的头微微仰起,眸中寒芒乍现,身形骤然前突,看上去仿佛就像是将自己的背脊送给这壮汉砸一般,可就在壮汉听到他话语时愣住的瞬间,螭原本放在腰侧的手腕一翻,手中便多出来了一把短小的石匕,这石匕看上去便极是锋利,其上隐隐可见到些幽幽绿芒——这是柄淬过毒的短匕!
扑哧一声轻响,正是这短匕扎进壮汉身体的声音,而螭的面上此时却蓦然现出几分抗拒来,想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这般杀人,但转眼间螭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一横,手中便猛一使劲,将短匕在壮汉肚中一扭一顶,这先前泛着幽幽绿芒的短匕便被猩红的血液裹着,自壮汉肚中破腹而出!
“唔...”
闷哼一声的并非是这壮汉,而是仍旧将脸伏在壮汉胸口的螭。
将因为染上鲜血而变得很是滑溜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螭看着自己的手掌愣了一会儿,这才将同样染着血液的短匕,从这身体微微抽搐着、眼看便是不活了的壮汉身体中抽出。他看着眼前这满身满地的血迹,不禁又是一声闷哼,这次甚至连嘴都鼓了起来。
将口中秽物强行咽下,螭看向周遭的战况。
事实证明,凌晨平日里与他们讲的故事,教他们的种种战斗方法总是有用的,只是等待在某时某事中融会贯通罢了。
正如此时的战况——
原本节节后退的年轻华胥族人们,此时竟是人手掏出一柄短匕,向着对方的胸部或腹部捅去,而短匕唯一的差别,只是各人短匕上泛着的冷光颜色有些许不同罢了。
转眼间,原本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的雷泽诸部族人,便尽皆倒毙在这群年龄不过十八的青少年手中,只是手段可能着实是有些阴晦了。
“唔...”
看着满地尸身与着淌得到处都是的血液,螭的身子一软,险些便要倒在地上。可就算是站稳了脚跟,螭也没有余力去控制自己的吐意了。
“呕——”
看着螭他们有惊无险的获胜后,凌晨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显几分惨白——他也无法忍受这种杀人于眼前的事情,只是或许他本身便在医院中看过无数血腥,而这些人也并非是他动手杀的,此时他也并没有那般吐意。
“走吧。”
一直在冷眼旁观着的瑶光说道:“现在周围应该是没有那些人了,出去见见你那些...朋友吧,如果你还站的起来的话。”
向凌晨发出了这道精神波动,瑶光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些遥不可及的前尘往事,心中不由得轻叹:如果真有朋友,如果能一直有的话...
又或者是我那天没有跑到那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