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这段回忆,卢森仿佛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斯毕克当时的绝望,以及那近乎疯狂的愤怒。
然而,在多年的奴隶生涯中,这种曾经无比激烈的情感逐渐被冰冷的现实所压抑、消蚀,直到此时此刻,当塞克辛顿再次出现在眼前,斯毕克那誓要为亲友复仇的强烈执念,才再一次喷发了出来。
在对这种情绪感同身受的同时,卢森心念一闪,忽然觉得自己对养母特蕾西娅的理解,不知不觉中又加深了几分。
“当时,在偶然遇见我父亲的时候,她大概也是像这样,通过窥见对方的回忆,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才会决定施以援手的吧。‘心灵洞察’真是一项神奇的能力啊……”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在卢森的脑海里停留太久。他很快便调整状态,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眼前的问题上来。
他思索片刻,领着斯毕克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问道:
“你认识刚才那个军官?”
斯毕克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望了卢森一眼,回答道:
“呃……是的……”
听到这样的问题,这位哥布林魔剑士显得有些局促,他既觉得没有撒谎的必要,又不知该如何说明具体的情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找他报仇?”
假若一位魔族奴隶对某位人类军官抱有很深的执念,认为二者之间有旧仇宿怨,是正常而合理的推测。因此,卢森并不是很担心会由此暴露出自己“心灵洞察”的能力。
斯毕克有些吃惊地望了卢森一眼,但随即神色便黯淡下来,说道:
“不,我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以自己巅峰时期的实力,都尚且不是塞克辛顿的对手,又遑论历经多年、此消彼长之后?
就算排除掉一切外在因素的干预,以斯毕克现在的情况,想要向塞克辛顿复仇,也无疑是痴人说梦。
更不用说,在罗尔城这样的大都市里,非法使用攻击性魔法,很快就会引来冒险者、城防军、特调小队乃至教会神职人员的围剿。面对这样的阵势,就算是像特蕾西娅那样强大的“七魔使”成员,也没有足够把握能够逃出生天。
“嗯,这倒是没错。但世无定事,如果将来有合适的机会的话,作为朋友,我不会阻止你,必要时或许还能帮你一把。”卢森语调平缓地说道。
斯毕克再次抬头望向卢森,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刚才听到的这番话,再度刷新了他对这位旅行商人的认识。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他心念甫动,便听卢森继续道:
“我虽然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但相应的,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您请说。”
“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名字与‘反抗军’或者‘恐怖分子’之类的名词联系在一起。因此,你最好不要鲁莽行事,就算出现了机会,整个行动也必须经过周密的计划,在尽量隐蔽的条件下进行。”
其实,单纯站在卢森自己的角度上,他并不是太愿意设法帮斯毕克报仇。一方面,双方实力差距悬殊,风险很大;另一方面,塞克辛顿也算不上什么十分了不起的大人物,杀死他并不会对战争的局势产生多少影响。
因此,他会说出这番话,更多的还是在于稳住斯毕克的心态。因为他很清楚,斯毕克心中对于塞克辛顿的仇恨,已然深入骨髓,是没法轻易消除的,如果不加以适当的引导和劝解的话,很难保证他不会一时冲动,惹火烧身。
“我明白了。”
斯毕克微微点头,看起来已基本恢复了平静。
卢森暗自松了口气,没再多作停留,与斯毕克一道离开了班尼菲商行。
…………
深夜,旅馆客房内。
斯毕克睡下后,卢森坐到小木桌前,取出笔和魔法便签,开始给特蕾西娅写信。
他思索半晌,才落笔写道:
“我到了罗尔城,一切平安。
“这边存在一个叫反抗军的组织,我正试图同他们取得联系。
“我遇见了一个可能是我亲戚的人,如果他对我的身份进行调查,会有危险吗?”
便签的面积非常有限,短短的三句话,就已几乎将其填满。
检查了一遍自己所写的内容后,卢森正准备把纸折叠起来、揣进兜里,心中却忽然一动,又重新拿起笔来,往便签反面最下方的小块空白处挤进了几个小字:
“妈妈,我想你了。”
写完这行字,他用力眨了眨眼,把便签收进已装着一盒火柴的衣兜,而后走入盥洗室内,在水池边将便签点燃。
用水冲去燃烧遗留的灰烬后,卢森回到房间里,准备就寝。
然而,心事重重的他,却辗转反侧,久久没能入眠。
…………
魔王城,至高魔塔第三层,“审判者”特蕾西娅的办公室内。
忙碌到深夜的特蕾西娅将关于“群星之城战役”的战情总结放到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正在这时,特蕾西娅的灵感忽有触动,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左手,发现一行行字迹正缓缓浮现,字迹由淡转深。
她眼睛一亮,开始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我到了罗尔城,一切平安……”
认出那字迹的瞬间,她整天工作所积累的疲倦似乎都一扫而空。
…………
罗尔城,特调小队办事处。
夜班探员卡尔正小口啜饮着苦涩的黑咖啡,同汹涌而来的睡意努力搏斗。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九只监控水晶里,有一只似乎出现了异常。
卡尔振作起精神,把咖啡放到一边,在水晶球上刻画了一个密语符咒,随即便察看起那异常的由来。
“嗯,这是有人在城区内使用官方规定手段之外的魔法通讯。我来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读到违规通讯的内容之后,卡尔探员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