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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黑彼德

我的朋友在一八九五年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特别好,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太多的案子使他忙不过来。我哪怕打个小手势或使个眼神给光临我们寒舍的某些头面人物,便会受到责备,原因是不够谨慎。福尔摩斯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把工作当成一种乐趣来追求,除了霍尔德尼斯一案外,他很少为自己伟大的功绩而索取高额报酬。他特别讨厌帮助那些有权有钱的人,在这些人面前他显得特别清高,或者说是非常倔强,因为他对这些人的案子不感兴趣;而有时候他常常连着好几个星期为一些普普通通的当事人奔波忙碌,尽职尽责地帮助他们,因为他们的案子离奇古怪,有时还有动人的故事发生。这无疑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使他的才智得到了考验和体现。

一八九五年是令人难忘的一年,在这一年中福尔摩斯经办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案子。对红衣主教托斯夫突然死亡的著名调查(这项工作是在教皇陛下特别指示下进行的)和抓获那位臭名远扬的养金丝雀的威尔逊(伦敦东区从此又少了个祸害),就是其中的代表作。随后又发生了彼德·卡里船长之死的疑案,也称伍德曼李庄园惨案。如果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破案记录算全的话,就必须把这桩非同一般的案件加进来。

记得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我朋友经常不回家。一到这时候,我就知道他手头肯定有案子。那几天,有几个长得让人讨厌的野蛮人来访,并不时地问一些有关巴斯尔船长的问题,我马上想到这是福尔摩斯不想让人知道他那令人生畏的身份,而在某处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地办案。福尔摩斯在伦敦至少有五个不同的住处。在这些住处里,他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身份。他没有透露他正在办理的案子,既然如此,我只能不闻不问。有一天他没有吃早饭就出去了。我刚坐下来吃饭,就看见他头戴礼帽大踏步走进来,腋下夹着的雨伞像一把有倒刺的短矛。

“福尔摩斯!你就这样带着那把破伞在伦敦转悠吗?我的天,我真不敢想象。”我大声叫了起来。

“我一路跑到肉店,然后又跑了回来。”

“肉店?”

“是啊,我亲爱的华生,早餐前锻炼一下身体是非常有益的。现在我的胃口好极了,我敢打赌,你肯定猜不出我今天早上进行了什么样的锻炼。”

“我没有兴趣猜那些无聊的事情。”

他边倒咖啡边笑着悄悄对我说:“要是你刚才在阿拉迪斯肉店的后面,你就会看见一位穿着衬衫的绅士正把雨伞当成武器,疯狂地去戳一只挂在天花板上的死猪。我没费什么劲就把死猪戳穿了,我太高兴了。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看起来,你的精力和我一样旺盛。”

“我,我才懒得动呢!真弄不明白你在搞什么名堂。”

“因为我觉得这与伍德曼李惨案有关。”

“我可以进来吗?”这时有人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啊,霍普金斯,欢迎欢迎。昨晚收到你的电报后,我一直在恭候您。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

我们的客人三十岁左右,虽然身着素雅的花呢衣服,但仍保持着那种穿制服时的笔挺,这就显得他非常干练和机警。我认出他是福尔摩斯寄予厚望的年轻警探,全名叫斯坦莱·霍普金斯。我们这位著名的业余侦探的科学办案方法,使这个年轻人像小学生一样对他充满了钦佩和敬意。看样子霍普金斯遇着麻烦事了,神情十分沮丧,一进门就坐了下来。

“先生,不用了,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我昨天来伦敦汇报,晚上没有回去。”

“你汇报的案件现在怎么样了?”

“先生,失败了,完全失败了。”

“一点也没有进展吗?”

“丝毫没有。”

“啊!上帝,不管怎么说,我一定得查查这个案子。”福尔摩斯说。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这个案子本来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我却没有把握住,现在您查这个案子,我太高兴了。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帮人帮到底,您去我那里帮我好吗?”

“没问题,这个案子的侦察报告和已经掌握的证据我刚才都仔细看过了。顺便问一下,在做案现场发现的那只烟丝袋,上面有没有可追查的线索?对此,你有什么样的看法?”

霍普金斯好像吓了一跳。

“先生,那海豹皮做的烟丝袋里,有死者的名字缩写字母,这肯定是他自己的烟丝袋。另外说一下,他以前捕过海豹。”

“可是他并没有烟斗。”

“是的,先生,在现场我们没有找到烟斗。他的确极少抽烟,这些烟丝大概是为朋友准备的。”

“就算是吧,如果我来处理这个案子,我会把烟丝袋作为调查的起点,这是我的一点看法。你把这个案子发生的经过和主要情况再简单介绍一下。因为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对这个案子一无所知,我也想进一步了解案情。”

斯坦莱·霍普金斯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举着对我们说:“这是份可以说明死者彼德·卡里船长一生的年谱。船长生于一八四五年,现年五十岁,他捕捉海豹和鲸鱼可算得上是个老手,几乎没有失手过。他当上丹迪港的捕豹船”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是在一八八三年,一连几次出海都收获颇丰。为了给自己留下个美好的回忆,在一八八四年,也就是第二年,他就离开了海上。之后,他开始了好几年的旅行生活,直到买下了一个名叫伍德曼李的小庄园,旅行生活才算结束。他在庄园里住了六年,一星期前遇害。这个庄园位于苏塞克斯郡,靠近弗雷斯特住宅区。

在日常生活中,他算是个严格的清教徒,他性格怪僻,不爱说话。有些时候与人格格不入,这显得他很特殊。他有一个妻子,一个二十岁的女儿,还有两个女仆。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一喝醉了,就打人。他经常在半夜把妻子和女儿打得在院子里四处躲藏,直到全村人被惊醒,把他制服后为止。为此,他家的气氛很压抑,女仆们受不了这种压抑,便经常辞掉工作。

有一次,老牧师到他家中指责他的行为不端,他就殴打老牧师,因此遭到传讯。福尔摩斯先生,你很难遇到比彼德·卡里更残暴的人,总而言之,他不是个好人。据说,他当船长时性格就十分暴躁。他皮肤特别黑,留着一把又浓又密的黑胡子,周围的人都很怕他,他的同行都叫他黑彼德。邻居们对他也是又恨又怕,一见着他都绕道走,惟恐避之不及。自从他遇害后,我还没有听谁说过一句惋惜的话。

福尔摩斯先生,死者有个小木屋,这点在调查报告中提到过,可能您的朋友还没有听说过这一点。小木屋只有一间,长十六英尺宽十英尺,离他家大约有几百码吧。他天天晚上在小木屋里睡,可能由于怀旧的缘故,他把小木屋叫做‘小船舱’。这个‘小船舱’对于别人来说是块禁地,惟一的一把钥匙装在他自己的口袋里,像铺床、收拾屋子之类的杂活从不用女仆插手,都是自己干。木屋的四壁都有窗户,但在人们的记忆中,那挂着黑色窗帘的窗户从来没有打开过。其中有一扇对着马路的窗户。当晚上木屋里面亮着灯时,路过的人们便猜想着黑彼德是不是又在里面喝酒,并对它指指点点,案件调查中几点明确的情况就是从窗户得来的。

福尔摩斯先生,有一个名叫斯雷特的石匠您还记得吗?他在出事的前两天夜里,大约是一点钟的时候,从弗雷斯特住宅区往家走。路过小木屋时,由于好奇,他透过树丛朝亮着灯的窗户望去,看到一个人头部的侧面像,而且还非常清楚。这个人留着短胡子,并向前翘着。他对我发誓说,这个人绝不是彼德·卡里,因为船长没有那样的胡子,这一点他非常熟悉。我对石匠的话表示怀疑,因为马路离窗户挺远,不可能看那么清,况且他还在酒店里喝了两个小时的酒。谋杀是在星期三发生的,而石匠说的是星期一的事。

星期二那天,彼德·卡里又喝醉了,那张通红的脸使他看上去像一头凶暴的野兽。他在他家的周围来回走着,嘴里还不知骂些什么,家里的女人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不寒而栗,在他回来之前都溜之大吉了。他像往常一样,深夜去了小木屋。凌晨两点,他的女儿听到了从木屋方向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声。他女儿晚上睡觉没关窗户,听得比较清楚,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父亲喝醉之后经常大喊大叫。有个女仆看到木屋门开着的时候,已是早晨七点钟了。因为黑彼德令人望而生畏,所以一直到中午才有人壮着胆子去悄悄地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到了门口,那屋里的惨象把人们吓坏了,一个个掉头飞跑。回村后,有人报告了警察。不到一小时,我赶到木屋现场,接手这个案子。

当我把头探进小木屋时,我也吓了一大跳。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我平时办事非常冷静,但这一次我确实不能保持冷静。墙壁和地板上都是血,简直像个屠宰场,成群的绿头苍蝇嗡嗡地飞着。让人感到恶心。这个‘船舱’确实名副其实。屋子一头有张床,旁边有个水手柜,墙上有图表和地图,还贴着一张‘海上独角兽’号的油画,非常醒目。在一个架子上居然还摆着一排航海日记。看着这一切,人们仿佛真的置身于船长的舱里。但屋里的惨象,又把人们拉回到现实中。一把钢制的鱼叉穿过船长的胸膛,深深地扎进身后的木墙上,让人觉得他像一只被钉在硬板上的硬壳虫。当然,他早死了,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显得胡子更加向上翘着。人们都在小声议论着,猜想他为什么被杀。

“福尔摩斯先生,我运用了您常用的方法——不许任何人搬动任何东西,然后把屋外的地面和屋里的地板都做了详细的检查。但结果令我失望,没有发现任何脚印。”

“你真的可以确定你没有发现脚印?”

“先生,我可以对着圣经向您发誓,确实没有发现脚印。”

“霍普金斯,你听说过会飞的动物会作案吗?我经手过许多案子,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罪犯有两条腿,他一定会留下脚印。真难以想象,一个运用科学方法的侦探,会在一间溅满血迹的屋子里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由此可以看出,你并没有仔细检查现场所有的东西,再狡猾的罪犯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年轻的警长被我朋友一番讥讽后,脸红一阵,白一阵,皱着眉头对我们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太蠢了,居然没想到去找您,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时屋里确实有几样值得特别注意的东西。那把用来谋杀的鱼叉便是其中之一。从现场看,那把鱼叉应该是被人从架子上一把抓下来的。架子上还有两把鱼叉,只有放第三把鱼叉的地方空着。鱼叉的木柄上刻着‘SS,海上独角兽号,丹迪港’的字样。由此可以推测,凶手和死者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愤怒中,凶手顺手操起置人于死地的武器——鱼叉。由于彼德·卡里穿着衣服,而且凶杀发生在凌晨两点。因此我们可以推断死者与凶手有约会,桌上的一瓶罗姆酒和两只用过的杯子也说明了这一点。”

“你分析得不错,这两个推断都分析得很有道理。屋里除了罗姆酒外还有其他酒吗?”福尔摩斯问道。

“有,水手柜上面的小酒柜里还摆着白兰地和威士忌。这些酒瓶没被打开过。显然没有人喝过,因此,这些没喝过的酒对我们用处不大。”

“话别这么说,我看小酒柜还是比较重要的。”福尔摩斯说,“好了,关于酒就到此为止吧,你再给我们讲讲其他你认为与此案有关的物品吧。”

“桌上放着一只海豹皮烟丝袋。”

“它在桌子的什么位置上?”

“在桌子的正中央,我已经把它仔细检查过了,袋子翻口里面有‘P。C。’样的字母,里面有半盎斯水手们常抽的味道辛辣的烟丝,做袋子的海豹皮上还有毛,没有加工过,上面还有根小皮绳可以把它系住。”

“太好了!还发现了什么?”

斯坦莱·霍普金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外面已经磨得起了毛的黄色笔记本,翻开后,可以看见里面的纸张也发黄了,这说明它存在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笔记本的第一页上有人名的字母缩写“J。H。N。”和日期“1883”。福尔摩斯把它摆在桌上,非常仔细地检查着。我和霍普金斯的目光也越过他的肩膀,盯着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二页上印有“C。P。R。”三个字母,再翻后面,连着都是数字,再往后翻,在写有国家和地名的地方后面都有一些令人不解的符号和数字。

“对于这些符号和数字你有什么看法?”福尔摩斯问。

“这些符号和数字容易让人联想到交易证券的一些凭证。我认为‘J。H。N。’或许是某个证券拥有者的名字缩写。‘C。P。R。’也许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缩写。”

福尔摩斯说:“想一想,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简称是不是也是‘C。P。R。’?”

斯坦莱·霍普金斯一拍自己的脑门,小声的骂着自己真愚蠢。

“您说的对极了!”他大声嚷嚷着。“我们只要弄清楚‘J。H。N。’三个字母代表什么,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查过证券所的所有凭证,发现在1883年证券所所有经纪人名字缩写都不是‘J。H。N。’,可我觉得‘J。H。N。’是个突破口。福尔摩斯先生,这三个字母也许就是凶手的代码,这一点您必须得考虑到。另外,我认为记录大量有价证券的笔记本应该算做案发现场的重要物证,请告诉我们这次凶杀的真正起因吧。”

案情的发展完全不是福尔摩斯想象中的那样,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这一点。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说,“这本没有在调查报告中提到的笔记本,使我的想法有了一些转变。我得重新考虑这个物证的重要性。对了,你追查过笔记本里记录的证券了吗?”

“现在正在取证。我认为这些有价证券的主人也许都在南美洲,因为距离较远,可能得花相当一部分时间,才能查出这些证券拥有者的姓名及他们的简历。”

福尔摩斯想从那个发黄的笔记本中发现些什么,他一直在用放大镜仔细研究着。

“这儿有点不干净。”他说道。

“先生,我对您提起过,笔记本是从沾有血迹的地板上拾起来的。”

“血迹在笔记本的什么部位?上面还是下面。”

“是下面,也就是与地板接触的那面。”

“这就说明在凶杀之后,笔记本才落在地板上的。”

“您分析得对极了,福尔摩斯先生。而且我还敢肯定,这个笔记本是凶手在忙于逃跑时不小心跌落的,它掉的位置说明了这一点。”

“我猜想你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这些证券,对吧?”

“确实如此。”

“你是否有证据可以证明,这是一起谋财害命的案件吗?”

“因为屋里的东西仿佛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所以我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有意思,真有意思,”福尔摩斯嘴里念叨着,突然他问,“现场是不是还有把刀子?”

“是的,先生,确实有把刀子,它就在死者的脚旁边,刀还在刀鞘里放着。刀子是死者的遗物,他的太太证明了这一点。”

福尔摩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认为我有必要去现场调查一下。”福尔摩斯开口说道。

“太感谢您了,福尔摩斯先生,您这个决定终于让我可以松口气了。”斯坦莱·霍普金斯又跳又叫,兴奋得不知该干什么好了。

“走吧,咱们该出发了。”福尔摩斯对年轻的警探摆了摆手。

“霍普金斯,你去叫辆马车。华生,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本来一个星期前就该去,那样将对我们的案件有重大突破,但是现在去还来得及,在现场也许还能发现点什么。”

十五分钟后,我们在弗雷斯特住宅区边上的一个驿站下车,穿过一片被叫做“不可逾越”的森林地带,这也是英国的保垒,这片树林有几英里长。森林中的树木较为稀疏,建在附近的钢铁厂把树都砍去炼铁了。荒凉的树林里,零落地长着几棵小树,这片曾经抵当萨克逊侵略长达六十年之久的树林永远成为了历史。在那片还有些绿意的山坡上,有一片不大的空地,一间又长又矮的石头房座落在上面。一条拐来拐去的马车道伸向那间石屋。在大路边上有一幢三面被灌木丛包围着的小屋,屋门和挂着窗帘的窗户正对着路,这就是死者的家。

斯坦莱·霍普金斯领着我们进了房子,并向被害人的太太——一位表情黯淡的妇女,介绍了我们。她那张略带菜色的瘦脸上,爬满了皱纹。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流露着恐惧,这是对长期苦难生活的控诉。一位面色苍白的金发姑娘站在老妇人旁边,这是被害人的女儿。

“我的爸爸被人杀死了,这我很高兴,我从心底感激那个凶手。”姑娘丝毫不怕我们对她指责些什么。黑彼德确实太不像话了,把自己的家搞得乱七八糟,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当我们走出来,在太阳下长长地舒了口气的时候,才觉得被害者的妻子、女儿以前活得太压抑了。

我们沿着一条被死者踏出的所谓的路走向那间小木屋。

小木屋很简陋。墙,靠门的窗户和屋顶都是木头的,屋的最里面也有扇窗户,斯坦莱·霍普金斯拿出那把从死者身上找到的钥匙正要开门,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他停住手,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这锁被人撬过。”他说。

正在检查窗户的福尔摩斯过去一看,门的确被撬过,那划过的痕迹,表明了门被撬的时间不长。

“这个撬门的人很笨,想从窗户爬进去,但是他失败了。”

“撬门的事非同小可,昨天晚上我离开时,门还好好的,我发誓。”警探说道。

我提醒他说:“是不是哪个村民因为好奇或者无聊来撬门?”

“这不可能。”警探一口否定,“村民根本就不敢到这里来,更别说想撬门闯进小屋了。福尔摩斯先生,您对撬门有什么看法?”

“我想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您的意思是这个撬门的人就在附近,并且还会再出现,是吗?”

“我想他应该还会再来,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门会锁着。他想用一把小刀把门撬开,但是他没弄开门上的锁。他再来时会怎样呢?”

“带上容易撬开锁头的工具等天黑了再来。”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在此等着他出现,要不我们就是笨蛋了,现在我们进屋瞧瞧。”

地板和墙上的血迹没有了,但家具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福尔摩斯用了两个小时仔细地检查了每样物品。没有发现重要线索,这从他脸上能看出来。

“霍普金斯,你动过这个架子上的物品了吗?”

“我摸都没摸过。”

“肯定有什么重要的物品被偷走了。你们看这个地方,比其他地方要干净一些,小偷拿走的也许是书或盒子之类的东西。现场我已经勘查完了。好了,华生,你陪我去树林散散步吧。我也放松放松。霍普金斯,你再呆一会儿,看看能否见着我们想见的人。”

当我们布置好了圈套,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霍普金斯想把小屋门打开诱敌,但福尔摩斯认为那样做不妥当。只要有一把比较坚硬的刀,就能撬开锁头。福尔摩斯出了个主意说,我们应该在第一扇窗户外面的灌木丛中躲起来。这样,只要来的人点灯,我们就能躲在暗处看清他究竟想干什么。

世界上最枯躁无味的事就是守候,不过这让人觉得有点刺激,想想就要到手的猎物,心情一阵紧张,深夜里悄悄潜来的是什么猎物呢?如果是一只老虎,要和它进行艰险的搏击之后,才能将它抓获。如果是一只进行偷袭的豺狼,它只能攻击那些懦弱的人和没有任何防范的人。我们躲在灌木丛里,静静地等待着猎物。晚归村民的交谈声和疲惫的脚步声引起了我们的警惕,但是这些声音很快就没了。从远处传来的教堂钟声,告诉我们夜已经很深了,这时下起了小雨,我们头上的树叶在黑夜中被雨打得很响。

教堂的钟声告诉我们已经两点半了,这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突然一种非常尖锐的响声,打破了寂静。声音是从大门方向传来的,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从马车道上走过。紧接着夜又恢复了寂静。过了很长时间后,我还怀疑刚才是不是一种幻觉。突然尖利的金属摩擦声和重物的打击声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我们都在想这个人不笨,选择这个时间撬锁,这回或许是因为技术和工具都比上回好吧,居然把锁头撬开了。随着火柴的划亮,蜡烛的点燃,使我们透过窗帘能看清屋内的一切。

这位神秘的撬锁者是个瘦小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在蜡烛光的照射下,那黑色的胡须把他的脸映衬得更加惨白。我清楚地看见他在不停颤抖,蜡烛光也随着一起颤抖,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胆小之人。从他身上你能深刻体会胆颤心惊的含意。他头戴便帽,上着诺福克式的上衣,下着灯笼裤,十足的一个绅士。他还在不停地抖着,一双贼眼惶恐地四处打量,这一切都被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他哆哆索索地把蜡烛放在桌子上,随后走到一个角落,他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们开始行动了,这时他突然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从航海日志中抽出的一个大本子。他把发抖的身体靠在桌上,手不停地飞快地翻着那个大本子,突然他停了下来,看起来是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他看了一眼后,做了一个显得非常恼火的手势,把大本子合上,又小心地放回了原处,并吹灭了蜡烛。他刚一打开门,霍普金斯便抓住了他的脖领。当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我听到他颤抖着发出了一声长叹,看样子他很害怕。蜡烛又重新亮了,那个可怜的家伙缩着身子,把自己发抖的身体拼命地往黑暗里躲,不料他碰到了水手柜,然后就一屁股瘫在了上面,这时他显得很无奈。

“嗨,朋友,你是干什么的?这么晚了你来这儿想找点什么东西?”警探问他。

这个人努力想把自己发抖的身体停下来,但是没有做到。然后望着我们挤出一点笑容来,但这笑比哭还难看。“你们是侦探吧,”他可怜地笑着问道,“你们要是认为我与彼德·卡里船长被害一案有关的话,那你们就冤枉我了。我可以发誓,我和这件凶杀案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清白的。”

霍普金斯说:“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这点你放心,请你先告诉我们你的尊姓大名。”

“约翰·塞普桑·内立根。”他机械地回答着。

福尔摩斯和霍普金斯对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能让我相信你们吗?不,我没理由相信你们,因此,我对你们什么都不能说。”

“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们的问题,那么在法庭上吃亏的是你”。

年轻人不说话了,看样子他在权衡利弊,是说还是不说。

“那好吧,我回答你们,”他说,“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们,而是我有难言之隐,可是现在我又不得不说。道生和内立根公司你们几个是否有所耳闻?”

霍普金斯显然没听说过,但他的表情告诉了我。福尔摩斯却显得有些兴奋。他说:“是那两个亏损了一百万英镑的西部银行家吗?这两个无能之辈毁了康活尔郡一半的家产后,内立根就消失了,再也没人见过他。”

“对极了,我是内立根的儿子。”

我们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一些可靠的线索,可一个被自己的鱼叉钉在墙上的船长与躲债的银行家之间,似乎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认真地听他讲下去。

我父亲是主要的当事人,道生当时已经洗手不干了。这件事给十岁的我带来的是羞耻,害怕,而又无可奈何。在人们眼里我父亲是个小偷,把所有的证券都卷跑了。但事情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我父亲一直认为,只要证券到了兑换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而且债权人的钱都会还给他们的。我父亲趁法院的传票还没有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便坐小游船去挪威避难了。他走之前的晚上和我妈妈告别时的情景,如今我都记得很清楚。他给我们留下一张清单,上面列着他所带走证券的名称、数额。并且发誓说他一定会回来还自己一个清白。可是他一走就音信皆无。我和母亲都认为他和所有的一切都被大海吞没了。我们家有一位可靠的商人朋友,不久前,他在伦敦交易市场上发现了我父亲带走的一部分证券,你们能想象出我们听说这个消息的心情吗?吃惊,喜悦还夹杂些愤怒。在这几个月里,我苦苦地追查着我父亲那些证券的下落,老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打听到这些证券的最初卖主,他就是彼德·卡里船长。

我对这个人进行了明察暗访。我发现我父亲渡海去挪威避难时,他所当船长的那艘捕鲸船正好从北冰洋往回返。那是一个多风之秋,强劲的南风不停地刮着。我猜想彼德·卡里船长的船在北方碰到了我父亲的小游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么我父亲是死是活呢?我父亲的证券如何会在市场上出现?怎样证明我父亲并没有出售它们?因为我父亲带走这些证券的时候,不是为了自己挣钱,我带着一大堆的疑问来找这位彼德·卡里船长。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苏塞克斯的这间小木屋里,惟一的知情人——船长被人杀了。我从案情的进展调查报告中得知,当时那艘捕鲸船航海日志还在这间小屋里。于是我就想得到它。如果航海日志中记载了一八八三年八月里发生的事情,那么有关我父亲的生死问题也就全明白了。由于我没有充分准备,结果昨天没打开门,也没得到航海日志。今天我做了充分的准备,结果比较幸运,门被我撬开了。我找到了那本航海日志,但是有关八月份的那几页不知被谁撕了。我非常失望和生气,准备再进一步调查时,被你们抓住了。”

“你说完了吗?”霍普金斯问。

“完了,我把一切都对你们说了。”说这句话时他有些心虚,不敢与我们对视。

“你真的再没有别的话要对我们说了吗?”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然后说:“是的,先生,没什么可说的了。”

“在昨天晚上之前,你到过这间小屋吗?”

“绝对没有。”

霍普金斯举起那本封面沾有血迹的笔记本,指着第一页上人名的字母缩写“J。H。N。”问他,“对于这个人名简写字母,你怎么解释?”

他可怜地用手捂着脸,全身不停地颤动。他那刚刚振作了一点的精神被彻底摧垮了。

他哭丧着脸说:“你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我还以为它掉在饭店里了,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够了。”霍普金斯严厉地制止他再说下去。“你现在最好保持沉默,把你的话留着跟法官说吧,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随我去警察局。福尔摩斯先生,您和您的朋友来这儿帮我,我不胜感激。看来你们这趟是白跑了,你们即使不来,我自己也能抓住这个家伙,不管如何,我都要再次感谢你们。我已经在勃兰布莱特旅店为你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咱们现在一起走吧。”

在第二天早晨,由旅店返回伦敦的时候,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认为这个案子处理得怎么样?”

“这个案子对你来说是不尽如人意,是吗?”

“华生,你错了,这个案子的结局我是百分百的满意。不过霍普金斯处理方法有些欠妥,这很令我失望。作为一个侦探,对每一个案件都要考虑是否还有别的可能情况。并且要给自己留一个回旋的余地。这是刑事案件侦破中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那么这件凶杀案第二种可能性是怎样的呢?”

“这个问题现在不好说,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会顺着我发现的线索追查下去。”

他抓起一封信拆开。“嗨,伙计,在贝克那里有几封信在等着我呢。”说完,他高兴地笑了。

“太棒了!华生,第二种可能性终于被我发现了。电报纸你带着吗?替我拍两封电报:‘莱特克利夫大街,海运公司,萨姆纳。明天上午十点派三个人来。——巴斯尔。’这是我的别名。”福尔摩斯解释道,“另外一封是:‘布立克斯顿,洛德特四十六号,警长斯坦莱·霍普金斯。有紧要的事情找你,请你务必于明日上午九点半到我这,如果你不能赴约,请电告我—歇洛克·福尔摩斯。’好了,华生,我终于可以把这件让我头痛了十天的凶杀案放到一边去了,我敢打赌,明天你能看到这起凶杀案的最后结局。”

斯坦莱·霍普金斯准时赴约,看起来他兴致很高,可能是办案成功带来的喜悦吧。我们彼此招呼了一下,就一起享用哈德森太太为我们准备的丰盛早餐。

福尔摩斯问他:“你真的相信,你的办案结果完美无缺吗?”

“是的,我相信,我还从来没有办过这么完美的案子。”

“可是我认为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

“福尔摩斯先生,您刚才的话让我很不理解,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结果呢?”

“你对这件凶杀案的各个疑点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这没有问题。在案发的当天内立根搬进勃兰布莱特旅馆。他住宿的理由是打高尔夫球。为了进出方便,他在一楼开了个房间。当天晚上,他在那幢小木屋里见到船长,因为话不投机,船长没有告诉他父亲的下落,于是他们吵了起来。他在盛怒之下,顺手操起一把鱼叉把船长刺死了。然后,他感到害怕了,毕竟他杀了人,他在惊慌中逃出了小木屋,没留神把笔记本掉在了案发现场。这笔记本是他向彼德·卡里调查那些不同证券的来源时要用到的。您有没有发现有些证券打了勾,而有些证券没打勾。伦敦市场上出现的是打了勾的证券。那些没打勾的证券可能还在彼德·卡里手里。据小内立根自己的供词说,他想把那些证券找回来,替他父亲还债。他杀人潜逃后,由于心里害怕,好几天不敢去销毁罪证。但他为了他所需要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光临小屋。案情的发展和结局就是这么简单,你认为不是这样吗?”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霍普金斯,我认为案件里还有个疑点,就是刚才你分析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试着用过鱼叉吗?没有?那好,我亲爱的警官,你应该考虑每一个细节。华生医生可以对你说,我做了一上午实验。用鱼叉叉东西,胳膊需要很大力气,动作熟练,这可是一件难事。可在这个案子中,鱼叉深深扎进木墙,这说明鱼叉出手时速度很快。那位瘦弱的年轻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吗?是这个人和黑彼德在深夜喝罗姆酒吗?两天前石匠看见屋里的侧影是他的吗?霍普金斯,我觉得凶手另有其人,是一个非常壮实、力气很大的人。”

福尔摩斯分析案中的疑点时,霍普金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那种破案成功的喜悦正在迅速消失。不过没有铁一样的证据时,他是不会同意福尔摩斯的观点的。

“福尔摩斯先生,你得承认,那天晚上内立根在凶杀现场。笔记本是个有力的证据。不管你分析地再怎么合理,我的证据能让法庭认可。话又说回来,福尔摩斯先生,我认定的罪犯已经归案,但是您分析的那个凶手在什么地方?”

福尔摩斯严肃的对他说:“现在上楼的可能就是凶手。华生,你把枪放在顺手能摸到的地方。”随后他起身把一张有字的纸条放在墙边的桌子上。他说:“一切准备就绪。”

门外响起了沙哑的谈话声,随后哈德森太太推门进来说,有三个人想见巴斯尔船长。

“让他们排好队,按顺序单独进来。”福尔摩斯说。

第一个进来的人长得比较顺眼,花白蓬松的连鬓胡子把他的脸映衬得很红润,但是个子挺矮。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你怎么称呼?”他问。

“詹姆士·兰卡斯特。”

“兰卡斯特,非常对不起,船上已经满员了。这是半个英镑,您拿着,很感谢您能来这里。请您到里屋去等几分钟,好吗?”

进来的第二个人也没有被雇佣。他叫休·帕迁斯,长得又瘦又长,头发很短。由于营养不良,腮邦子上没有一点肉。他同样拿到半英镑,去里屋等候消息。

第三个人进来了,他的长相很有特点,那张凶恶的面孔有些像哈巴狗,一团蓬松的头发和胡须恰如其分地点缀在其间。下垂的浓眉下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他向福尔摩斯敬了个礼,然后手里转动着帽子站在了一边,此人一看就是一个标准的水手。

“怎么称呼?”福尔摩斯问。

“柏特立克·开恩斯。”

“以前叉过鱼吗?”

“叉过,我都出了二十六次海了。”

“您是在丹迪港当叉鱼手吧?”

“非常正确,您猜得很对,先生。”

“还想再出海叉鱼,冒冒险吗?”

“非常乐意。”

“您希望薪水是多少呢?”

“我想,每月八英镑就可以了。”

“你能马上就出海工作吗?”

“没问题,拿上鱼叉就可以工作。”

“您有什么材料能证明您是叉鱼手?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有,可以,先生。”他掏出一卷皱巴巴,并且带有油迹的旧表格。福尔摩斯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立即又放到他手上。

“您完全符合我的条件,”他说,“去那边桌子上的合同书上签个字吧,您被录用了。”

这个长相凶恶的水手蹒跚着走到桌子跟前,把笔拿了起来。

“先生,在这个空白处签我的名字吗?”他边看合同书边问。

福尔摩斯猛地扑了过去,用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就可以了。”他说。

就在福尔摩斯铐住这个长相凶恶的水手的同时,水手如同一头激怒了的公牛般吼叫起来。随后我就发现福尔摩斯和那个水手在地上扭打着。这人简直像头牛,一身蛮劲,如果霍普金斯和我不及时出手的话,即使福尔摩斯铐住他,他还是能迅速地打倒福尔摩斯。“不许动,”我喝道,随后我用冰冷的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反抗是多余的。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绑起来。

福尔摩斯说:“很抱歉,霍普金斯,炒鸡蛋可能得重新热一下。不过,你要明白当你的案子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时,你的胃口可能会更好。”

斯坦莱·霍普金斯惊奇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红着脸,有点口吃地说:“福……福尔摩斯先生,我该说什么好呢?在整个案件侦破过程中,我出尽了洋相。有一点我应该记住:您永远是我的老师。虽然我目睹了您刚才所做的一切,但我还是有点摸不清头脑。”

福尔摩斯宽厚地说:“行了,行了,经验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这次给你的启示是:永远不能排除第二种可能性。年轻的内立根吸引了你的注意力,真正的凶手柏特立克·开恩斯却逃脱了你的视线。”

被绑起来的水手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谈话。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各位警长,你们抓我,我没有怨言,但是我希望你们分析案情的用词要恰当。谋杀和杀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可以正确地告诉你们:我只是杀了彼德·卡里,而不是谋杀。”

“我相信不是谋杀,你接着说。”福尔摩斯说。

“我死到临头了,也没有必要骗你们。我非常熟悉彼德·卡里。那天晚上他拔出刀子,我操起了鱼叉,在当时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结果,他被我杀死了。也许你们认为这是谋杀。至于让黑彼德的刀子捅进我的心脏,或是上绞刑架,结果都是死。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去小木屋的呢?”福尔摩斯问。

说来话长,我可以坐一会吗?这样会舒服一些。那是在一八八三年八月,彼德·卡里是‘海上独角兽’号船长,我是叉鱼手。当时我们正避开北冰洋的巨大冰块往回返,天不作美,我们遭遇了一个星期的南风。一只被吹到北方的小船被我们救起,船上惟一的人,是第一次出海。我们当时都猜想他所乘的大船已经遇难,只有他乘小船去挪威逃命。总而言之,他上了我们的船。这个人和船长密谈了很久。他随身带的物品只有一个铁皮箱子,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而且第二天他就不见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当时有人猜测这个人不是自杀,就是失足落水。只有我了解这件事的真相,我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在值夜里第二班时,看见那个可怜的人被船长捆住脚,扔进了大海。两天后,谢特兰灯塔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这件事我对任何人都没提起过,我想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回港后,把这件事瞒了过去,一个陌生人失足落水,谁也没有必要知道些什么。彼德·卡里不久就洗手不干了。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他的下落。我想他杀人的动机,是为了铁箱子里的东西,而且我还自信地认为他会用钱堵住我的嘴。

一位在伦敦见过他的水手,告诉了我他的地址,我决定去找他要点钱花。头天晚上,他很知趣,答应给我一笔钱,使我不用再出海受罪。我们谈好两天之内把事情办妥。我第二次去时,他已有几分醉意,脾气也很暴躁。我们坐下来,边喝边聊些往事。他喝得越来劲,我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果然他脸色一沉,目露凶光,对我又叫又骂,并且想拔刀捅死我。我先下手为强,顺手拿起架子上的鱼叉,在他拔刀之前把他干掉了。天哪,他死前凄厉地叫了一声。当时我也喝多了,看什么东西都不清楚。我身上溅满了血,我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过了好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四下看了一下,发现那只我和彼德·卡里都想得到的铁箱子在架子上放着,于是我鼓足勇气带走了它。我真傻,我竟然忘了拿桌上的烟丝袋。

我现在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我刚出小屋,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我马上躲在灌木丛中。一个人贼头贼脑地走进了小屋。‘妈呀!’这个人大喊一声,转身没命地跑了,一会就不见了,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来这儿的目的。至于最后,我走了十英里坐上火车,悄悄地回到了伦敦。

“等我撬开铁箱时,才看见里面除了一些证券外什么都没有,但我不敢把证券出手。黑彼德没有给我钱,我连家都回不去了,只能流浪于伦敦街头。我看到招聘叉鱼手的广告,待遇挺好,而且我的手艺也能派上用场。于是我就去了海运公司。然后他们让我来这儿找你们。我的事情讲完了。我替天行道,杀死了黑彼德,法庭应该感谢我,因为我替他们省了一根麻绳。”

“你交待得很清楚,”福尔摩斯说完点着烟斗,“霍普金斯,我觉得你应该把凶手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这个房间太小,再说也不是牢房。”

霍普金斯说:“福尔摩斯先生,太感谢您了,但是我还没弄清,你是如何发现真凶的。”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抓住了正确的线索而已。假如我早发现那个笔记本,没准也会误入歧途的。那惊人的力气,会熟练地使用鱼叉,海豹皮烟丝袋、罗姆酒等这一切都把我引向了一个方向——一个捕过鲸鱼的水手。至于‘J。H。N。’三个字母只是个巧合。我们在木屋里没找到烟斗,彼德·卡里平时也不抽烟,所以烟丝袋不可能是他的。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木屋里还有其他酒吗?你说:‘有,还有白兰地和威士忌。’没出过海的人是不会放弃白兰地和威士忌而喝罗姆酒的,所以,我断定凶手是个海员。”

“您是怎么发现真凶的呢?”

“亲爱的警官,这时案情就很明朗了。假如作案的是水手,那肯定和死者在‘海上独角兽’号一起工作过。而黑彼德没有在其他船上做过事。我打电报询问丹迪港。三天后,我拿到了1883年‘海上独角兽’号水手的全部名单。当柏特立克·开恩斯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侦破工作快要结束了。我想他应该在伦敦,并且想尽快离开英国。于是我在伦敦东区打出了北冰洋探险队的招牌,用高薪作为诱饵,结果鱼儿上钩了!”

“好极了!”霍普金斯叫道,“太棒了!”

福尔摩斯说:“你马上释放小内立根,并且应该向他赔礼认错。铁箱子也应该物归其主,那些被死者卖出去的证券不可能再收回来了。警官先生,你可以把罪犯带走了。如果审判罪犯时需要我出庭作证,请你通知我,我和华生在挪威的详细住址以后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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