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墨凯旋后的第三天,孙平特地找上班超,向班超建议轮流探亲的事情,得到了班超的首肯。
而后,班超与杨和等人商议后,觉得盘橐城此时已经实力大增,更有火油这等防守利器,即使龟兹举倾国之兵来攻也攻不下;而且盘橐城的年轻一代军官,完全是由汉使大人训练提拔的将领,已经大批的成长起来,汉使团的人可以有条件地进行轮流探亲。
更重要的是,大多数的汉使团成员,离家都已经五载了,像杨和等人,离家也十年了。虽然都曾经寄钱回家,但是难免惦记,也该让大家回家看看;只是各地驻留的汉使不能一下子都走,而且离开的那个也必须有人补上。
经过慎重考虑,班超决定分四次让汉使团成员回家探亲。此次,由贾多带着杨和、张青、李四、卫明、郝川等一共八人回家探亲,杨和开始还不同意,觉得自己和张青、李四这些高级军官都走了,一旦遇到战事,汉使团的抵抗能力不足。
“哈哈哈!”班超听了杨和的顾虑,开心的哈哈大笑,他亲切的说道,“仲平,从扶风郡出来,离家十年了吧,人生能有多少十年?你的老娘还剩多少个十年?该回家看看了。
老娘已经白发苍苍,日日夜夜思念着你;你的妻子,十年来为你照顾一家老小,独守空闺,过的很是不易;再过几年,你的儿子都要结婚生子了。去吧,去回家看看吧。
至于盘橐城,你放心吧,现在不是四年前了,盘橐城兵强马壮,龟兹一众小贼该担心的是他们自己的安危才对。你的心意我明白,不用多说,替我向你的爹娘问好!”
说着,他拿出写好的用好印的路条证明递给众人,叮嘱道,“让曹武快马加鞭把张青换回来,你们过几日跟贾多的商队一起走吧,记得,在家里歇足整整六个月再回来。”
杨和眼含热泪,久久无言,他双手颤抖着接过路条证明帛书,重重点头说道,“谢谢老师!”
一个时辰后,曹武牵着双马,打马出发,去替换张青。杨和也派人通知卫明、郝川、李四提前准备。
此次,杨和决定带领所有妻妾、孩子回家探亲,一想到要回家,居然有种怕回去的感觉,家中的爹娘,月娥,你们好吗?两个小子现在也半大了,还认得自己的爹吗?激动的有点忐忑的他运行了几遍的呼吸法,冷静下来后,杨和回到自己的院子,让自己的六个女人都回屋。
“杨郎,大白天的叫我们六个都进屋干嘛?”安娜调笑道,“昨天阿莲卡不是满足你了吗?你不会让我们六个一起……,杨郎,身体最重要的哦!不能……太过!”
安娜一阵插科打诨,让杨和本来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莫名的彻底平静了下来。他一把搂过安娜,神情的来了个吻,说道,“晚上再好好的惩罚你的出言无状。”
而后,他抬起头,环伺群芳后说道,“班大人给我放了几个月的假,允许我带你们回家乡看望父母,你们都准备下,我们过几天就走。”
“啊!杨郎你的意思是去见婆婆吗?听说在大汉,婆婆在家里地位很高的,能对媳妇随意打骂,你娘不会那么凶吧?”安娜此时也不知不觉的放下了女汉子的豪爽,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一副被吓到的可怜模样。
一时间,母亲慈祥的模样在杨和心田滑过,让他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本来想促狭捉弄安娜一番的他忽然间没了那个心情,他温和的对众女说道,“我娘是全天下最温和的娘,你们放心好了,她看到你们开心还开心不过来呢。”
香雪此时也凑过来弱弱的说道,“你的妻子,哦,就是家中的大妇,凶不凶的?”
杨和用手刮了下香雪可爱的小鼻子,把她也搂住温柔的说,“一点都不凶,她是一个非常温柔懂事的好女人。”
看着众女慢慢卸下了担心,杨和再次温和的说道,“这次我们要离开不短时间,大家早点开始收拾东西吧,当然,也不用全都收拾了,毕竟我们还要回来。从疏勒出发,到我的家乡,足足要走半年,我们在家里待半年,回来再走半年,时间可不短,随身的东西要带齐。”
看着众女点点头,相互离去,杨和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当初离家的时候,他和月娥都是刚刚二十,风华正茂,一转眼,整整十年过去了,让一个爱自己的女人,每天望眼欲穿的等自己足足十年,实在是一件太残酷,太残酷的事情。
一定要想办法弥补下月娥,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开始不停的壮大,在杨和的脑中不停的徘徊。他开始在脑中勾勒,如何弥补才能让月娥开心。
听到杨和等一干汉使要回家探亲,整个盘橐城上下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亢奋中:老罗克儿送来了大量的礼物,并让自己的二儿子卓地领十个护卫也加入商队,如果自己的商队能跟着深入大汉,了解大汉的风土人情、经济军事等等,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划算的事情。
谢安也不顾自己是新进降将的尴尬,不仅也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连祖传的宝刀都拿出来当礼物送给杨和,而且把自己的女儿谢颖、侄子谢宁都安排进商队,说要一起去大汉长长见识。
就连老杰克都给杨大人特地打造了一把代表迄今为止他的最高成就的弯刀,并且专程让阿力克给杨和送来,尽管这柄弯刀在杨和的行李中是那样的不起眼、不值钱;但是它代表的却是疏勒的民心,杨和拿在手中,感觉自己多年的付出终于没有白费,西域终究是大汉的疆域,西域的百姓也向往着大汉。
边疆安定,对于一个戍边的军人来说是极大的成就;边疆百姓的爱戴,更是让一个职业军人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当晚,疏勒王也得到了消息,“哈哈哈!”他猖狂大笑着开心不已,汉使省亲,在疏勒的人手必定更加紧张,而且,疏勒城的汉使轮换,无形之中给他重新掌握疏勒的军队,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他当然聚双手赞成。不仅赞成,还要全力支持。
第二天一早,他专门找到卫明,送回家省亲的汉使三箱财货,感谢他们一直以来为疏勒的独立、自由、富庶、和平做出的贡献。卫明憋着呕吐的冲动,听完疏勒王假大空的官话,客气的将王忠送走后,才长出一口气,应付官僚,绝对是一件很幸苦的事情。
打开三箱货真价值没有一丝注水的财货,卫明不由的猜测疏勒王忠此举的目的。想二桃杀三杰?太小看汉使团了吧!这些财货虽然不少,可还没有到被自己正视的程度,何况杨和等人。
难道,这个疏勒王只是想单纯的感谢下?自己把他想复杂了?卫明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想,趁着这个由头,自己把孩子和大部分财产转移到酒泉,就算是以后有任何变故,自己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虽然这次省亲,杨和等四人是半年,自己等人都是三个月,但是没有人有异议,谁叫人家离家远,更是离开时间长。班大人如此安排,真是更显对下属的关爱。
番辰在得知汉使轮换省亲的消息后也精神大振,他明白,无论他想做什么,军权都是绕不过去的门槛,汉使轮换省亲,无疑为他扶植嫡系,排斥异己,彻底掌握疏勒城的军权提供了有利条件。(等到我大权在握,疏勒王忠,你的王妃也要归我!)番辰狠狠的想。
五天后,于阗广德王率部返回盘橐城,杨和不明所以,拍马出城来见。
“哈哈哈!杨大人呐,听说你们要回家省亲,我猜呀,你们的队伍肯定庞大无比,为了安全,就特地带兄弟们返回,我们呀,晚走几天,一路护送你们到拘弥”广德王热情的可怕,看的杨和双眼直发愣。
运用了好几遍呼吸法,杨和才从不明所以中缓和过来,对着广德王平静的说道,“郝川、李四他们呢?”
广德王笑呵呵的说道,“当然是跟拘弥王他们先回去准备。”
杨和把广德王拉到僻静的地方,认真问道,“这么大的阵势,到底为了什么?”
广德王认真道,“的确主要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另外嘛,也借这个机会给远在洛阳的儿子送点东西过去,我还想派人到洛阳去求学大汉文化,学成之后让他们管理于阗,必定让于阗更加兴旺发达。”
杨和点点头,认真的盯着广德王看了好一会,说道,“如此,我应下了。”
随后,他安顿好于阗士兵,并且向班超做了全面的汇报。
班超一听,大喜,笑道,“这是好事,不仅是于阗,疏勒、拘弥、鄯善,凡是要去的,都可以去。”
又过了五天,所有准备工作完成,
建初三年六月十五日,汉使省亲的商队从盘橐城出发,在两千余名于阗士兵的护送下,启程赶往于阗,二十五天后,队伍到达于阗,停留五天后,由董强亲自率领一千士兵护送,赶往拘弥。
就这样一站一站的走,终于在四个半月后,队伍到达了酒泉。杨和等人一打听,听说窦固大人现在就在酒泉,一行人赶紧过去拜见,并送上礼物,互相叙旧,倾诉过往,惹得窦固不停唏嘘。
贾多在众人离去时,将班超的上书交给窦固,请他转交圣上。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上官就在此,而且比较开明,如果自己越级上报,不定会出多少乱子,还不如由窦大人转交来的稳妥。
窦固在看完班超的上书后,精神为之一震,详细向贾多打听了西域的情况后,立即附上了自己的上书,而后,派六百里加急,直送洛阳。
杨和一行在短暂停留后,队伍继续启程。只在凉州停留了三天,此时,凉州暂无太守,郭氏的势力已经彻底衰落。
与弟弟杨业和一些熟人叙旧一番,并留下礼物后,杨和等人没有过多停留,继续东行。
终于在建初四年一月二十五日中午,驼队回到了扶风郡。
虽然连十五都过了,扶风郡的空气中依然有年味回荡,近乡情怯,杨和的眼中更加满是欣喜和忐忑,看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白雪皑皑的青山绿水,他不禁感慨万千。
此时,张青、李四、贾多都骑马来到杨和的周围,张青拱手道,“老杨,就在这里分别吧,说真的,我都等不及想飞回家了。半年后,我们一起出发回西域。”
杨和点点头,笑道,“我也等不及了,呵呵!大家记着,互相照看着点,尤其是阵亡弟兄的家里,按照我们商议的,把自己分管的那片都照顾到了。兄弟们,再会!”
张青等人拱手道,“再会!”随后,驼队一分为四,四散开来。至于随行的各国学子,也愿意跟谁回家就跟谁回家。最后,鄯善的学子跟杨和,拘弥的跟李四,疏勒的跟贾多,于阗的跟张青。
傍晚时分,杨家村私塾里,“杨固哥,杨固哥,快来!快来!有一只超大的驼队要来我们村了,光骆驼,就一百多匹呢”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女孩,穿着厚厚的红色袄子,来拉杨固看热闹。
“不去,今年先生让我注释庄子的《秋水》,我还没做完呢”小杨固一脸的书卷气,试图咬文嚼字的解释,但是看到小女孩,还是在张口的时候改了主意。
“大哥,大哥!”私塾门口,一个长的健壮结实的半大小孩一边喊,一边闯了进来。
“什么事情不能慢慢说,这么冒冒失失的,惊扰了四邻如何是好?”对待弟弟,杨固就没那么客气了,张嘴就开始训斥。
杨超不以为意的笑笑,“大哥,爹回来了,你还不快去拜见?”
“什么拜见?爹,爹,你说爹回来了?”杨固本欲继续训斥,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杨超,急急杨超确认道。
杨超点点头。
杨固立即拨开杨超,大踏步闯出私塾。
此时,屋外,整个杨家村都轰动起来,家家户户,扶老携幼,都走出家门,站在平整过两次的村道两旁观看杨家村自古以来,最有出息的大官,大汉假司马杨和的省亲归来。
杨和在村口就下了高头大马,把马交给身旁的卓地,一边拱手问好,一边向村里走。
还没走几步,他终于看到了急匆匆从家里赶来的爹娘和月娥。
爹的手上血迹斑斑,身上干活用的围裙都没来的及解下,虽然手上没拿刀,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刚才一定在宰杀牲畜。
娘的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了,她并没有把家务随便一丢,每天出去跟一帮妯娌家长里短;而是腰上围着围裙,手上正在拿着破布擦手上的油渍,显然从厨房冲出来的时候,还来不及拾掇。
月娥还是那么漂亮,三十岁的她显得温柔贤淑,可能是这几年有钱又有闲,她还跟着儿子学了几个字,显得很有些知性美。她两手搀着婆婆,目光直愣愣的盯着杨和,眼中泛着泪光。
见到二老,杨和放下一切,紧跑几步后,“咣当”一声,跪倒在杨和娘的面前,“当当当”三个重重的响头磕下,晕头转向地大喊一声,“娘!”随后,跪着往前蹭了几步,抱着娘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十年的背井离乡,十年的风风雨雨,十年的刀光剑影,十年的坚实守护,这个温和,果断,勇猛,坚强的汉子终于在自己的老娘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四周杨和的爹娘、妻子、赶过来的两个孩子都潸然泪下,连同村的乡里乡亲都陪了不少眼泪。
邻居杨大婶,走过来,拍拍杨和的肩膀,一边流泪一边说,“狗蛋呀,既然回来了,就别在村里楞着了,快点,快点回家去,多陪陪你爹娘,啊!”
杨和哭了好一会,终于点点头,他仰头看着自己的老娘,见到老娘对自己说道“儿啊,先回家吧!”
杨和点点头,抹了一把泪水,站了起来,见到自己的老爹也冲自己点点头,他喊了声,“爹!”
老杨头也用袖子狠狠的擦了擦眼泪,而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哎!先回家,啊!孩子,先回家!”
杨和点点头,一把把月娥搂在怀里,一把搀着自己的老娘,冲着乡亲们点点头,而后一步一步往家走。老杨家的几个孩子都亦步亦趋的跟随。
身后安娜等众人,擦了擦眼泪,紧紧跟上。
等杨和一行回到老杨家的旧址,发现眼前的居然是一座深宅大院,门前大哥大嫂冲他招手,还有还有两个丫鬟,向他行礼。他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不敢进这个房子。
一旁的月娥见此,破涕为笑道,“怎么了,出门太久,家门都不敢进了?走吧,没错,这里就是你杨大人的家。
前几年啊,收到了你寄回来的钱,听说你在外面讨了不少小妾,我和爹娘就商议,万一你们一大群人回来,都没个住的地方,所以,我们就先在村边上造了几座房子,然后跟左邻右舍换了他们的老房子。这不,就造了这么个大宅子。”
杨和听的是面红耳赤,堂堂勇冠三军的武士,此时在自己老婆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还没想好怎么跟月娥解释小妾和另外三个孩子的事,月娥倒是先提出来了。哎!真的是尴尬。
此时,杨和娘也感觉到了儿子的尴尬,赶紧给儿子解围,她温和的说道,“这些年啊,月娥可是跟着我们受了不少苦,你可不能欺负她。走吧,都回家!啊!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