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窦固和耿忠在军事地图前商量,窦固边看地图边对耿忠说道,“此次北击匈奴,一共兵分四路,我们一路从酒泉出发;耿秉、秦彭出居延塞;太仆祭肜、度辽将军吴棠出高阙;来苗、文穆出平城。
我们的声势搞的太大,无法做到绝对的保密,匈奴人必闻风而动,化整为零,能搜寻到匈奴人会很不容易呀”
耿忠出身将门世家,家学渊源,面对窦固的担忧和提问,认真思考了一阵,说道,“我们散开去搜索肯定收获很小,而且匈奴人完全避开我们的锋芒,不与我们正面接触,等我们疲惫想撤回的时候,给我们重重一击。不如攻敌所必救?!”
窦固心中一喜,连忙道,“计将安出?”
耿忠仔细研究了地图,而后道,“窦大人,但凡大部队作战,必然需要一个大的后勤补给基地。匈奴人虽然飘忽不定,但是几万部队人吃马嚼,也是需要大量补给的,他们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机动。
而我们北边,匈奴人最佳补给地点应该是这里——伊吾卢。
伊吾卢,地处一处盆地内,水草肥美,土地肥沃,北接天山余脉,西控西域,距离酒泉1400里,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如果是我,一定会把补给点放在这里。
距离我们最近的匈奴主力是呼衍王的部队,虽然他的主力可以藏在天山地区,更可以在天山以北游走,但是一旦伊吾卢遇袭,那等于撼动了整个匈奴控制西域的根基,更不用说,几万人大军的补给点,财货众多,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所以,他必然率军来救,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必然可以一战功成。”
“哈哈哈”窦固大笑道,“好,好,好,我们以一支偏师袭击伊吾,既要让消息传到呼衍王的耳朵里,又要吞了伊吾的补给,用来补给我军。
而后,我们陈兵于伊吾以北,天山以南,或者天山支脉的东面,布下天罗地网,等呼衍王来。这样,就算是呼衍王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也不得不救,不得不打,哈哈哈”
耿忠拱手道,“窦大人,我愿亲领一支偏师完成这个任务。”
“不不不”窦固赶忙摆摆手,“这个任务过于简单,下面的人办就可以了;
呼衍王人多势众,乌央乌央不下二、三万人,而我们只有一万多人,想要打赢必须要认真排兵布阵,运用计谋作战。我非是不想让予你此功,而是身边没有你真的不行。”
耿忠认真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以少击多,副将没点尿水肯定败多胜少,随即道,“那伊吾怎么办?”
窦固微笑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你觉得班超怎么样?”
“班超?!一介书生而已,这么大的行动让他去做让人有点不放心。”耿忠皱眉,缓缓道。
“哈哈哈”窦固爽朗笑道,“耿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来,来,坐,坐,待我细细讲与你听”
待耿忠坐下,窦固也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他倒了两杯茶,敬了耿忠一杯,然后,缓缓拿起他那杯,美美品了一口,平和的说道,“你今天见到自愿入班超麾下的几个军候了吗?”
“见到了,头一个军候好像年纪不是很大,一脸福相,很稳重;其他几人一看也是久经战阵之辈”耿忠回忆道
窦固微微一笑,道,“那个年轻人叫杨和,今年26岁,扶风平陵县人,我和班超的同乡,他20岁入伍,郡兵时就剿过匪,立过战功;
而后,戍边凉州又屡立战功,21岁就被提拔成了军候;那年酒泉基层军官在打草谷中损失惨重,他就奉命增援到了酒泉。
来了酒泉,他大举练兵,被军中誉为练兵狂魔,这些年更是累计斩获千余匈奴人头,是酒泉郡兵中首屈一指的军候;
跟他一起加入班超队伍的,基本也都是酒泉郡兵中的精锐;以他们的能力,完成此次突袭伊吾的任务,应该不难”
“可是,班超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如果指挥不当,很容易损失很大,而且不能完成任务;要知道,如果伊吾真的是呼衍王的后勤基地,其中必然有防守的兵力,而且人数不会太少,很可能有一、二千人;
如果伊吾不是呼衍王的老巢,那么就要搜索整片区域,再进行偷袭;无论怎么打,都需要一定的指挥技巧,能够临机决断。”耿忠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忧虑道。
“不错,不过,我认为班超不大会出昏招;而且,即使他指挥有误,杨和也能劝住他”窦固信心满满的微笑道
“哦?何以见得?杨和和班超即使是同乡,正常来讲,能说动班超的可能性也不大”耿忠有点莫名的感兴趣的问道
窦固喝了口茶,淡定说道,“正常情况是不行,如果杨和是班超学生的话,就行了,这等于加了一道保险。而且,班超我比较了解,此人绝不是浑噩庸碌之辈,否则,我也不会带他来,让他历练了。
当然,必要的安排还是要做的,杨和肯主动跟随,也省了我一番功夫。”
“如果是这样,班超还真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有杨和在,班超不渝指挥不灵;也不会贪功冒进;这样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
这样的话,我赞成窦将军的选择”耿忠终于眉头舒展,稳稳的喝了口茶,滚烫的热流滑过口喉直入腹中,感觉特别舒坦。
窦固也觉得这个安排很不错,不由的有些小得意,他总结道,“那就这么定了。
先锋军和中军同时出发,班超负责偷袭伊吾,我们在天山摆开架势,与呼衍王一决雌雄”
耿忠拱手道,“喏”
第二日一早,班超就被窦固叫到都尉府,二人在严密戒备中,商量了一个时辰,而后,班超出来,打马直奔杨和的大营。
河西四郡由于地处边关,郡兵编制从来都比大汉内的各郡国多,酒泉更是分为南北两个大营。
北大营目前有郡兵三千,主要承担防御北方和护卫东方屯田的任务。
南大营有郡兵两千,主要承担酒泉城的防御和监视羌人的任务。
杨和所在的郡兵北大营在酒泉的东北部,高大的营寨前堆放着鹿角,大营门口更是有士兵来回巡逻;足足十丈高的箭塔好似一个头戴斗笠的巨大弓箭手般威武雄壮,上面的士兵肃然的随时警惕着四方。
一身司马打扮的班超一到营门口就被哨兵拦下,“大人,请出示令牌”
班超得到如此待遇,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很欣赏,这里郡兵的素质都快赶上帝都羽林军了,不错。
他一撇腿,下马,从容地从怀里掏出假司马的令牌,递给哨兵,哨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给旁边的队长看了看。
队长仔细勘验过后,小跑到班超面前,先敬个礼,而后双手把令牌奉还给班超,面色严肃,恭敬说道,“卑职不知假司马大人到此,还请恕罪,请大人入营”
而后,扭头道,“给假司马大人放行”
班超微微一笑,和善的问小队长,“你可知第三曲的营区在什么位置?”
“秉大人,进门左手到底有一片营区,第一,第二,第三曲都在那里”小队长躬身介绍道。
“好的,多谢”班超态度一片和蔼。
“不敢当大人谢,大人慢走”小队长再次拱手。
沿着寨墙,班超骑了没多远,发现一片绿荫中的房舍,房舍是砖木混合结构,每一个都有烟囱伸出,一排一排排列的整整齐齐,距离房舍不远就是一排排的马厩,一旦有事,骑兵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武装上马。
走到近前,房舍对外一侧的墙上居然挂着牌子,班超很快就找到了第三曲的位置,打马走了进来,发现第三曲居然没什么人。
走了一圈,找到厨房,看到十几个伙夫在准备中饭,他走上前一看,几个伙夫已经开始在熬羊汤,正在不停的用勺子舀出羊汤上层的杂质。
不得不说,这里的羊汤熬的是相当正宗,虽然没到中午,班超看看都开始觉得饿了。闻了闻羊汤的香味,班超咽了咽口水,而后把令牌递给了其中的一个伙夫。对伙夫说,“我找杨和”
伙夫是个老大爷,好像还挺见多识广,尽管有点小震惊,还是很快收敛了情绪,热情的跟班超介绍道,“大人,小杨大人带弟兄们到校场训练了,中午一准回来,要不您等等?羊汤一会就好。”
班超捋了捋八字胡,觉得一个人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还是早点见到杨和为好,随即微笑道,“我对他们训练很有兴趣,还请派个人领我过去”
“好嘞”老头笑呵呵道,而后,扭头冲着身边搬柴火的一个小伙子喊道“小李子,带这位大人去找小杨大人”
“好嘞”小李也乐呵呵的答应道,而后,放好柴火,拿块破布把身上的灰弹了弹,一脸阳光的给班超施了个礼,而后道,“大人,您跟我来”
扶着班超上马,牵着马往前走。
走在营地的林荫路上,班超感觉相当的不错,颇有兴致的问道,“小李,你是曲里专职的伙夫?”
小李抬头回答道,“不是的,大人,我们曲有马夫和伙夫各五人,200多号人吃饭,忙不过来,今天轮到我们什帮厨”
“哦,你们伙食怎么样?”班超感兴趣的问道
“我们杨头可厉害了,别的曲两天一顿肉,我们每天都有”小李颇有点傲娇的介绍道
“哦?为什么?”班超有点小意外,更有点小八卦
“我们杨头每天教我们识字,大家都会带点束修过来;我们每月都要出去拉练,也会带点矿石卖给铁匠铺;每年打草谷,我们总能缴获点战马兵器什么的,都能换些肉回来”小李介绍道。
“哦?你还识字?认得多少个?”班超有点小惊讶。
“大概500个,我来的晚,我们曲里,我算识的比较少的,好多人认得1000多字呢,我们小队长曹武,都会2000多字了,还经常读书呢。我们曲有个房间放了满满一屋子的书,大部分是杨头抄的。大伙都可以过去看。”小李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的回道
“哦,你都读过什么书?”班超兴趣不减,觉得很有意思
“诗经,孟子,我现在正在读孙子兵法,我最喜欢的也是孙子兵法,只是有很多字不认识,经常要向人请教”小李认真道
班超心中起了涟漪,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地方,一个由农民组成的部队有了文化,以后会有无数可能。
两人边走边聊,觉得没一会,就来到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