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年十一月初八的下午,一名信使疾驰进凉州城太守府,一刻钟后,中郎将郭霸和许良被请进太守府。
此时,凉州太守尹业正稳稳地坐在偏殿的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喝着茶。
郭霸看完信件,心中大乐,真是瞌睡送来一个枕头,没了杨和,曹黑子就是一匹瘸腿的马,下次驻守,必死无疑,假意思忖良久,开口道,“这么说,酒泉吴将军来信,说这次打草谷,他们的基层军官损失惨重,让我们增援他们一批基层军官过去。
按照大汉军律,没有虎符,我们不能调动超过50人规模的部队,所以,我们最多增援给他们50个人,而且最好是精英军官。
我们这边打草谷也一个多月了,各部各曲损失有大有小,卑职认为,当选拔战功赫赫的精英军官前往。”
尹业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与吴棠并肩战斗的岁月,当时他们还不是太守、将军,他深深记得吴棠后肩的伤疤,如果不是吴棠帮他挡了那一箭,现在他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吧。
他缓缓的喝了口茶,平静道,“酒泉现在并无太守,其郡兵由度辽将军吴棠代为管辖,吴棠与我有旧,他来求援,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50人是一定要派的,而且要派优秀的军官前往。”
郭霸听完,忍住内心的狂喜,恭敬的拱手道,“卑职推荐一人,勇毅校尉麾下,第五曲,军候杨和,此人有勇有谋,二次驻守,杀敌愈800,而且,自身伤亡很低,以目前各部的情形,抽调杨和过去甚为妥当”
许良温柔地摸摸自己的八字胡,好像上面有着无穷的智慧,其实他想个毒计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之所以这样做,完全就是摆个谱,装的智慧很高深的样子。他发现这样捋胡子很帅很有魅力。心里说,(既然不识抬举,就让这个小子在郡兵中彻底毁了吧。)
他全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恶意,面无表情点点头同意道,“我看一曲的军官抽调,不能超过五人,否则对于部队的战斗力影响会很大。”
尹业此时不断思忖,到底把杨和调走合不合适,这个年轻人读过书,有才华,行动果断,也敢于拼命,是个好手;
但是他不识抬举,不肯臣服于自己,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不如送出去做个人情,发挥下他最后的价值,顺便还能给其他人一个震慑。
想到这里,他心中终于有了决断,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命令杨和从他的曲里挑选四人,连同他一起,两日后到郡守府报道;
郭霸,许良,你们仔细斟酌其余的45人,两日后和杨和等人一起出发,增援酒泉。
郭霸,这次就劳烦你辛苦一趟,带着我的书信,送他们过去,见到吴棠将军,代我问好”
郭霸、许良此时都满怀快要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舒畅,朗声道,“喏”
二个时辰后,杨和、曹建、张青、邹阳聚在一起,商量着新鲜出炉的这纸命令。
曹建很生气,他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不想放这个跟他配合的默契无暇的小兄弟离开,可是,他同样知道,他们都不可能违抗来自太守府的命令,命令上太守的用印把他所有可能的抗辩都压到了草原地下深处。
他有些心灰意冷,郁闷地沉声道,“听说增援酒泉的有50人,第五曲出五人,有太守用印,找人帮忙疏通很难”
杨和倒是看的很开,他明白,这是上次拒绝太守的必然结果,只是想不到,太守的动作这么快,快到这次打草谷还没完就动手了。
可惜,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去是肯定不行的,违抗军令是要被砍头的。其实,去酒泉也好,至少以后不必担心太守和郭霸的小动作了。
想到这里,杨和微微笑笑,说道,“都别哭丧个脸,其实这个结果也不错,至少大家都有可能熬过这场打草谷。
老曹,不要灰心,你想想,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郭霸的动作会越来越大,某一天,我们的小聪明用完了,等待我们的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现在正好,我们分开,你用之前我们商量好的办法熬过打草谷,然后申请退役,给了郭霸面子,我们自己得了里子,以后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良久,张青问道,“杨头,你打算带谁走?”
杨和看了看张青一副带我走吧的眼神,笑笑,“我想带,一个屯长,一个队长,二个什长出发;就张青,李四,林方,贾多吧”
他顿了顿,认真的看着张青,“我们在一起很久了,都是同乡,去一个新的地方,没有自己人不行,你帮我去问问,愿意跟我一起走的欢迎,不愿意的不强求”
张青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跟着这位读过书的军候,未来的前途近乎不可限量,比二十年都没升官的曹老黑强多了,虽然曹老黑人不坏,那也分跟谁比,就之前那两仗,他二十年也没打出来过不是!
他毫不犹豫的赌咒发誓,“大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张青一百个愿意”
曹建见大势不可违,心想,也许小杨去酒泉也不错,如果我能活着退役,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
想到这里,他目光切切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就是酒泉人,回头我把家里的地址给你,有空,记得替我回家看一眼”
杨和此时的心情很平静,人既然做了决定,就必须承受后果,然而,他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做,就是可惜,以后只有四个兄弟陪在自己身边了。
他冲曹建点点头,说道,“一定,你的儿子,有机会,一定帮你照看”
众人闲聊一番后,散会。
杨和要调走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瞬间就传遍了军营,被张青找到的其他三人都第一时间,一起跑到杨和面前。
李四的心思很单纯,但是他的直觉很敏锐,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跟着杨和,生存的概率更大,所以他首先表态,对杨和拱手道“大人,多谢提携,您去哪里,我一定跟着,以后风里来雨里去,绝无二话”
林方觉得机会来了,这次去,那肯定要高升呐,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那不是个傻憨?!去,必须去。他也对杨和敬礼,“大人,以后您说一,我绝不说二;您让撵狗我绝不抓鸡,以后我林方这一百多斤就交给大人了”
贾多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两眼放光,心情更是激动不已,这个读书人必须抓住,这才多久,就当军候了;以后,当个将军都不是梦,跟着他,有前途,光宗耀祖不在话下呀。
他笑嘻嘻殷勤的给杨和倒了碗酒,“杨头,说谢谢见外了,以后我就是您的嫡系亲兵,绝对不会给您丢人。”
连王小七都跟来了,他懊悔的看看自己受伤的手臂,觉得不跟杨和走,自己整个人生都不好了,他不死心,还是跟来了,想跟杨和说说,带他一起走。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杨和说道,“杨头,你们都走了,额咋办?额也想跟你们走”
杨和双手扶着这个同乡兄弟的肩膀,轻轻抱了抱他,然后诚恳说道,“这次的调令只允许带四个人走,太守的命令,更改不得。
你受了伤,好好养伤,以后兴许有再见的机会,好兄弟,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回乡”
说着,两个人都滴了几滴眼泪。
这一夜,第五曲所有人都喝的有点多,他们舍不得这个年轻的军候,曹建哭的跟泪人一样,谁说人狠话不多的人就没眼泪?!那纯粹就是你没找到他感情的痛点。
两日后,全曲都起了个大早,把杨和五人送出军营,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所有人都眼角含泪,有些更是泪流满面。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尤其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一个屡次带领他们渡过难关,战胜强敌而且那么平易近人的上官是那么的可贵。
但是,他们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就算是不舍,也必须服从。每个人都送上了默默的祝福,他们企盼着这个年轻人能百战百胜,飞黄腾达。
永平十年十一月初十一清晨,杨和等50人在中郎将郭霸的带领下,离开了凉州,赶往酒泉增援。
51人,每人带了一匹备用的马匹,拖着自己的简易行李,一路小跑,凉州距离酒泉足足千里,要赶10日的路,每个人都不会太轻松。
行军了到了第四日,还不到晌午,众人路过一条小河,看到有河,郭霸毫不犹豫的命令大家下马休息,杨和也擦了把脸,灌满了水壶,突然,他注意到河对岸有马蹄印。
他趟过小河,仔细查看满地的印迹,若有所思。
张青等人看到杨和的反应,也不由得一起过河查看,郭霸也好奇的跟了过来。
“应该有大约100多人在这里驻留,修整过,有可能是我们的人,也有可能是匈奴人,大家小心点”郭霸沉声道
郭霸看了看杨和,想,也许可以看看这个小子有什么本事,他继续道,“杨和,你们五人在前方开路”
杨和爽快答应道,“喏”,而后和张青等人上马,对他们叮嘱说,“都小心点,按我命令行事”
看到张青等人点头应喏,而后,众人继续前行。
众人行至一片丘陵地带,眼见就要穿越完,杨和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立刻停下马,并打手势让众人也停下。
而后,他下马,带着张青五人爬上丘陵,一点点露头查看,只见远处的草原,大概500步,有匈奴人驻扎,足足100多人。
杨和心里打鼓,他明白应该立即通知上官,但是又怕郭霸鲁莽。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对身边的张青道,“请郭大人过来查看,小心点,别暴露”
张青点头,缓缓顺着原路退下,而后快跑几步来到郭霸面前,对郭霸说道,“大人,前方有匈奴人,杨大人请您过去查看”
郭霸一听,神色一怔,赶忙对身边骑兵挥手,“下马,小心点,别出声”
他小跑到近前,然后,慢慢匍匐到杨和身边,观察了一阵说道,“至少有150人,你有什么建议?”
“敌强我弱,打就是送死;现在,我们处于下风向,我们需要后退至少三里,等到了晚上,绕过去”杨和道
毕竟是从战场打出来的军官,不论人品如何,至少基本的战场敏锐度还是有的,郭霸点点头,说道,“走,现在就退”
郭霸在撤退途中饶有兴趣的问道,“杨和,你怎么不建议晚上我们夜袭?”
杨和笑笑回答道,“我们的任务是增援酒泉,夜袭匈奴人必有损伤,而且带着伤患长途跋涉也不合适,到了酒泉人数也会不足,完不成太守大人交代的任务,所以,我认为不是很妥当,才建议绕道走”
“看来那800个首级,不是平白得来的”郭霸淡淡道,心里说,还好把杨和调离了曹建的身边,这个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行,到了酒泉也不能让他太舒服了。
等天完全黑了,郭霸等人绕了个大圈子绕过匈奴人,走到午夜才扎营休息。
就这样,一行人一路小心谨慎,不与匈奴人正面接触,走了12天,终于赶到酒泉。
一到酒泉,郭霸就进了故度辽将军吴棠的府邸。
吴棠是个方脸的彪形大汉,虽然须发半白,依然是老当益壮,虎虎生威。
“凉州所辖,中郎将郭霸拜见大人”郭霸躬身施礼,心说,好一个威严的老头,我要小心应付。
“郭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吴棠很豪气的让座
“大人请”郭霸落座,接着道,“这是尹业大人让我带来的书信,请大人过目。
此次增援的50名基层军官就在门外,还请大人派人安置,其中有一名少年英雄,叫杨和,此次打草谷,以一曲200人的兵力重创匈奴人,实是我大汉栋梁。
只是他年轻尚轻,有些桀骜不驯,还需稍加磨练,日后才能更好的为我大汉建立功勋,还请大人谨慎使用”郭霸心里说,我先扬后抑,你杨和总要被压制几年吧
“哦?有这等事?我知道了,你们远道而来,甚是辛苦,早点休息吧”吴棠没多想,一个小小军候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对门外道,“来人”
待门口进来一个随从,吴棠安排道“带郭大人到驿馆休息,其余军官尽数带入军营,妥善安置”
“是,大人”随从答应一声,带郭霸出门而去。
吴棠毕竟位高权重,50名基层军官也没多放在心上,并没有对底下多加叮嘱,都只是正常安置。
三天后,杨和五人被分配了100郡兵,他们的编制是酒泉都尉治下第三曲,杨和让张青、李四当了屯长,林方和贾多一屯一个当了队长,他们的人员并不满编,其余人手要等明年开春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