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险峻的山峰之上,菲力克两眼瞪得巨大。
他的面前,是一个神的背影。
祂的身体直通天地,肌肉虬结,青筋如黑蟒一般盘桓与皮肤之下,狰狞无比;祂的身后并没有一道伤疤,但是,祂的身前,无数的伤痕遍布了浑身每一个角落。他没有头颅,祂的颈部有一个光滑无比的切口,上面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并没有什么什么血迹。
祂举着两把巨大的斧子,在胸前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散发出赤红的光芒;祂腹中的口大大张开,发出无名的嘶吼,仿佛要震破天地。菲力克只能看见这位神的背影,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菲力克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位神到底是什么模样。祂好似平凡,却又唯一;一股熟悉的感觉如闪电一般打在菲力克的意识之中。
祂的气息古老又弘大,仿佛从世界诞生之始,祂就存在于这片空间之上,开始了厮杀。祂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只有伟岸光明的帝皇意志;浓烈的战意使祂的血液滚滚燃烧,无穷无尽的意志支撑着祂奋勇厮杀,仿佛永远不会疲惫。没有人会称呼祂为杀戮机器,因为没有人认为祂的行动仅仅只是杀伐。
这是——刑天!
菲力克终于明白这强烈的熟悉感到底源自何方,当时凝聚的战神虚影,他的身后,就是这位神!
菲力克直直地看着这道庞大的身躯。
祂的身前,是一片无尽的黑色。菲力克只是一看,立刻就分辨出前方的黑潮究竟是何物——那是无数的魑魅魍魉,邪魔恶道。杀气与邪气逐个交融,连成一片整体,也就是那一片黑色的无尽恐怖。相比起刑天散发的战意,这一片的恶如同无尽的大海,好像只要轻轻地一掀,刑天就会像海浪中的一条小船一般,在顷刻间便会被颠覆,粉碎。
菲力克根本就无法动弹——或者说,他根本就生不起一丝勇气行动。感受到黑潮的气息,菲力克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时候——在岚“彻底”解开束缚的时刻。当时,菲力克就如同现在一般,直面着根本无可想象的杀气。
无力,绝望。
这是菲力克最真实的感受。
被岚击败之后,菲力克终于将自己的骄傲放下。现在的他,在自信崩坏之后,露出了最真实的情感。
这是正常的。面对死亡,无论是谁都会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恐惧。只有意志最强大的人或者看破一切的圣者才会渐渐地控制住本能,是自己不再害怕与恐惧死亡。即便是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不远的将来,自己将会面对身体的衰弱,疾病的缠身,最终永远无法再度睁开双眼,都会感受到源自于本能的恐惧。想象到没有意识一片空虚的世界,多少人会因此疯狂?
很显然,菲力克还没有达到不怕死亡的那个境界。
所以他无法动弹。
一滴滴冷汗延绵不绝地从他的额头上滴落。菲力克非常地清楚,在那一片黑潮里面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能把自己轻轻松松撕成碎片的能力。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十一级的弱小存在罢了;那片黑潮里面,就算是最弱小的存在也有八十级以上的实力!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恐怖,菲力克从未见过有如此多的强者。
菲力克仅仅保存着的一丝理智正在发了狂一般地飞速转动着。他隐隐记得,这是一幅怎样的场面。
对了!
这是那个时候——
菲力克记起来了。
天地初开之际,神魔未生理智,仅有盘古和刑天拥有智慧。盘古要将天地分开,于是手举天灵,脚踏魂渊。一众邪魔感受到威胁,纷纷前来欲将盘古斩杀,让世界永久处于混沌与虚无。为保护盘古,刑天将创世源斧一分为二,以一己之力对抗亿万魑魅魍魉。此时的刑天已经历了数千年的战斗,疲惫感充斥了祂的整个身体,即便是菲力克也能感受到刑天到底有多么虚弱。
然而,面对无尽的黑海,面对那些无尽的杀气与死气,虚弱无比的刑天根本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的惧意;即便两者气势相差万千,刑天的战意也未曾有过一丝停滞。冲天的热气将菲力克包裹着,将死气和杀气隔绝在外,平抚着菲力克心中的恐惧。
“孩子,害怕是正常的。”
菲力克能够听到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站了起来,仿佛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老夫也会害怕。”这道声音的主人再次说道,他的声音无比的苍老;但菲力克可以听出来,这道声音里还有着无穷无尽的浓烈意志,好像并不服老一般:“就是因为会害怕,会恐惧,我们才能变强。”
“你是......刑天?!”
然而,声音的主人没有作出解释,而是像在自言自语地一般接着述说下去。
“孩子,让老夫告诉你吧。恐惧是一种本能,你根本无法将它忘记。”祂缓缓地说着:“你需要学会利用你的恐惧,它会告诉你如何才能变强,如何才能不让自己死亡。所以,你需要学会接纳它,让恐惧与你融为一体,让恐惧成为你的工具。”
“但是,恐惧,也仅仅只是工具而已。在战斗之中,恐惧是不能存在的。”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化:“战斗之中,即便是遇到比你强大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敌人,你也不能够恐惧。恐惧会让你丧失战斗的意志,让本就艰难的战斗瞬间变成必败的战斗。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在战斗的时候,你可以拥有任何的情绪,但惟独不能拥有恐惧。好好看着吧,孩子——”
声音渐渐淡去,菲力克细细地琢磨着这句话。
然而,菲力克忽然意识到,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眼前的那道巨大无比的身影,忽然间动了起来!
刑天双手紧握战斧,没有一丝害怕与恐惧,坦然地冲进了那片黑色的海洋之中!黑海瞬间将他吞噬,就好像一只蚂蚁妄想单挑一片海洋一样可笑,在顷刻间便消失在菲力克眼前。然而,在急切的观望途中,菲力克忽然看向了某一个地方——那里,在漆黑的意志之下,一道火红色的光,一股惊世骇俗的战意,好像一座火山一样,彻底地从压抑之中爆发!
刑天冲天而起,挥舞着双斧在魑魅魍魉之间游走;每一步,每一次的攻击,刑天的双斧都会带走数百个神的生命。残肢断臂四处飞溅,刑天的身上又开始添上了崭新的狰狞伤口。祂的血液喷涌而出,金色的血液滚烫地冒出热气,泼洒在地上还仍旧闪着微微的金色光芒。刑天的后背没有一点伤口,祂用自己的胸膛坦然地面对一切攻击,把后背留给耻辱。
战士,是不能在背后留有伤疤的,因为后背的伤,只会在逃跑的时候造成。站在山崖之上的菲力克怔怔地看着眼前磅礴的战斗,一股无穷的意志充斥着自己的身体。他感受到了身体的血脉变得沸腾,失去的战意好似渐渐地回到身上。
“是啊。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强大呢?”
菲力克自言自语地道。
“我就是我,为什么要被敌人影响?”
菲力克的意志好像重新苏醒了一般。他感受到,血脉之中的一股力量好像渐渐地开始了升华。他的身体炽热无比,好像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战意,一点一点地从菲力克的身上蜕变,他们从菲力克的身体之中散发而出,凝聚在他的身后。一道身影,渐渐在菲力克背后凝实——盘虬的肌肉,沧桑的疤痕,壮硕的身躯,不灭的战意,战神虚影显现而出。相比起刚刚觉醒的那一段时间,菲力克如今身后的虚影更加的凝实,虽然还是能看出这是一道虚影,但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被精确地勾勒而出;最重要的是,这道虚影,比起以前多了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息——不灭的战意。
菲力克水到渠成的领悟到了一丝战神的意志——哪管敌人究竟有多强大,只要是战斗,就一定不会显露出半点恐惧。
菲力克的意志,蜕变了。
唯我,这是战神之心的第一个阶段。
战神之心是拥有战神资质的修炼者在即将进行最后一层修炼之前凝聚的灵魂之心。拥有了灵魂之心的强者,才可以彻彻底底地贯彻自身的意志,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幻,我还是我,万变不离唯一。战神之心觉醒之后,自身不会被任何负面气息影响,无视任何的威压,不会被恐惧,不会害怕,即便是强大到无法抗衡的敌人,拥有战神之心之后也未尝不能输死一搏。
唯我,心中唯我,万物皆开!
领悟了唯我境界的菲力克,在面对敌方的负面气息,比如岚的杀气,格格勒斯的狂气,都能免疫负面情绪的影响。也就是说,菲力克已经不会在战斗之中对强大的敌人恐惧。即便是面对强大自身千百倍的敌人,菲力克也不会害怕。只要遵随自己的心,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不灭的战意犹如实体一般包裹着菲力克的心脏,他的血液沸腾,原本赤红色血液在不知不觉之间染上了一丝丝金色。
再次看向那片充满了杀气与死气的黑潮,菲力克再也没有感觉到害怕,再也无法感受到那些无可匹敌的威压。现在的他只是他,坚如磐石,无法被任何敌人动摇。
菲力克看向刑天,之间祂高举双斧狠狠地一劈,这片天地瞬间破碎。一切犹如镜片一般就此碎裂。菲力克知道,时间到了。离开之际,他忽然感受到什么,菲力克向后一看,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默默地站在后面不远处。
一切消失,菲力克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