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不是来自血!是敌人的气息!”凉今抑制不住地喊了出来,然后开始在大家集体斜眼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呃,因为自己一直喜欢闻汽车尾气和鞭炮之类的怪味道,所以对这种记得特别清楚。”男生摸着后脑勺解释道。
“如果事情的真相如你们所言,那我该不该凭着该死的直觉,相信你们一次?”
原来这小镇上的居民,大多数都不是骑士们最初设想的入侵者。而是原始且神圣的开辟者和占有者。可是,永不消退的冰雪气候,也是近年来了不速之客之后才有的现象。
这也是赭迟愿意相信她们的理由。她已经无可奈何,这种阴寒让她的筋骨常年酸痛。
当她偷偷给每个进店的客人发放着印有真相的传单时,大家的脸色却比她想像中还要难看。
“想不到‘花月神社’的老板娘也迷信起来了呢。这是闹哪样啊?”
粗声粗气的大汉拍桌而起。
古镇原始的居民,思想古板顽固,从不相信他们当中有人家里会居住着妖怪。
“咻,真不晓得这群老头怎么想问题的,难道这天灾摆在眼前就不是最好的说明吗?”熊骑士萧宝翻白眼道。
“作为一个孤儿——首先,孤儿这个词,你们不要私自给我添加太多悲天悯人的色彩,谢了。作为孤儿的我更加知道家庭完整和安宁生活的可贵性。你们所不屑的,年长的父母老生常谈的话题、妻儿的羁绊、后生承欢膝下……这些,正是我所渴望的。所以,我不会蓄意破坏,只是善意地希望,大家能警醒起来,不要再沉溺于表面的太平。用我们的行动,去捍卫‘龙潭考’的一切,还原最起码的、正常的四季轮回。”
“噗,你是说——街上那几个除了巡逻打牌其余什么都不会的酒囊饭袋是造成我们这里恶劣天气的罪魁祸首?”粗蛮大叔无赖的表情也开始变得较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他们看上去个个笨手笨脚,除了娱乐大众还有什么价值?话说回来倒是你……”故意顿了顿,“二十三岁那年为了逃避婚姻,不顾父母的反对离家出走,一回来就双亲亡故,也成就‘龙潭考’恶劣环境的转折点。这样忤逆的女人,才是扫把星一样的存在吧……要不是村民们可怜你,凑钱把这个十字路口最好的位置让给你开店,你能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吗?苟且享乐也就罢了,还出来妖言惑众。”
“你……”连翘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观察着两个人的争执,从脸色的涨红不难看出,赭迟被这席话彻底激怒了。
“聪明的人会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我叫连翘,是这座小镇的过客,也因为赭迟小姐这样的人存在,才起了守护它的决心。”这时候她终于站出来开腔。
“不好意思,这座城市是我们自己的城市,这些小事还不至于需要外人来插手。”
“这也算小事吗?”
“要调查也是我们来职责,你就不要越俎代庖了好吗?连翘小姐。你到底打哪儿来的,从来没有见过,还蒙着脸装神秘。”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生命悬于一线还过分无知的蠢货们……是否该友好地清醒一下自己的脑袋了?”
“是你先挑事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大叔一拳打在桌面上,顾客们纷纷畏惧地退到一旁。有的等待看好戏,有的眼珠子不甘地盯着尚未享受完毕的美食。
这时候连脾气最好的萧宝也站在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里摇摇头,“不听劝解,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真是糟糕透了啊,不省心的老家伙。”
就在此刻,巨大的行走怪物,直接用钳子掀翻屋顶,身躯挡住所有的光源,黑影将对峙的双方笼罩。犹如白昼被吞食。
“愚蠢的人类在这里自相残杀,自己召唤末日吗?凯蔚大王说得对,还没等我们动手,你们就自己先搞死自己了。哈哈哈哈哈,嗯?我好像嗅到有什么不是普通人类的味道吗……”
硕大的没有瞳仁的眼,犹如两盏发着幽森绿光的灯笼一样,在人堆里来回扫射。
在骑士们身后,人群开始骚动,耳膜充斥着小孩的哭声和妇人们的惊恐尖叫。方才捣乱的大叔倒临危不惧地站了出来,怒指怪物骂道,“哪里来的大块头,装腔作势,要想‘龙潭考’就先从老子身上踏过去!”
一身肌肉相貌堂堂的他此刻看上去英气凛冽,令在场所有反感他的人都刮目相看。
“就凭你?”
钳手落下,地上又立马现出一个窟窿。
再进一步。
“既然死期将至,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肆虐,“你们这群从地球被掳掠过来的奴隶,若不是凯蔚殿下修筑城池需要下作的劳动力,洗去你们的地球记忆后留你们苟且活着,你们早就肝脑涂地了。而现在,基地修筑就要竣工,你们大限也到了……”
所有人讶然。
连翘从怪物嘴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吩咐伙伴,“在这种场合打斗的话既限制发挥又容易殃及无辜百姓。萧宝,这样,我和橙昇去当诱饵引开妖怪,你随后掩护凉今和其他人撤离到安全地带。”
“这……”
“不要磨蹭了!”
“是,队长!萧宝听命!”尽管熊骑士的嘴角有一颗看上去很贪吃的小痣,但此刻它的象征意义变成了服从和守纪。
一望无际的雪原。
只有飓风声做伴。
妖怪螺旋桨般的手钳开始转动,散发着恶臭的深黑色脓水便“啪嗒”一下兜头喷了过来。连翘拔剑挡开,却还是在强大的喷射力作用下,滑退至好几丈远。剑尖与积雪表层划出的长线也由于渗入毒液,顷刻瓦解成污浊的黑色。
站在另一侧的橙昇见状,果断飞扑上前,用尚未完全出鞘的剑柄击中敌军腹部。
“喂,你这丫头太没节操了吧,居然暗袭!”
妖怪话音刚落,挥动突起突刺的尾巴径直扫向橙昇。一旁观战的连翘瞳孔睁大,没有料到这只怪物的动作如此麻利。
“怎么样,风空系骑士连翘,水土系骑士橙昇,你们的同伴冰火系翼骑士是唯一可以与我抗衡的对手,可惜她已经领便当死掉了。最后一点威胁,也随之烟消云散。为情而亡的女子,最傻了啊……”
听到死去同伴的名字,连翘的红瞳绽放出诡谲的怒芒,如同双眼燃起烈火。身体的原形,顷刻之间本能爆出。
“听月斩!”
……
站在一旁的橙昇大吃一惊。一般情况下,连翘的剑术是渐强式的,而面对这个妖怪,她直接就动用了听月斩。
“什么?你要我收这个流浪儿做弟子?”
六年前,当连翘眼中的世界还很小的时候,她被神出鬼没的魔法剑客堪冈谷拒之门外。
带她去拜师的,正是年纪仅仅大她三岁却已经达到二等魔法进阶的翼骑士,浪习。
“我习惯于浪迹江湖,带着这样一个小毛孩不是拖后腿吗?”
“相信我,日后她定会成为你的骄傲。”浪习言辞恳切,双膝扑通跪在雪地上。
“来求我授艺的每一个都这么说。”
“凭你对我的了解,我会给你开空头支票吗?”
转身走远的堪冈谷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仔细察看眼前的女生。
银色头发,清亮的瞳仁里透露着无辜,唇瓣如同柔软芬芳的花朵。
“长得倒是很讨喜啊。”
堪冈谷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这个动作连一旁感到希望渺茫的浪习都感到无比吃惊。
“给我说说她的故事吧。”
在这片叫做圣疆星的地域版图上,所谓的故事,大多数人都不言而喻地明白,讲的是还在当地球人时候的经历。
“我是担负巡逻要职时,在垃圾堆里发现她的。”浪习的声音摩挲过空气,如同夏日黄昏海滩上的沙粒,柔软,带着温度。“那时候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雨天,正在地球上空巡逻的浪习亲眼见到那个穿着华贵的女生将一只装在纸盒里的虎纹小猫放进垃圾堆,然后怅然离去。她的表情很不情愿,鼻子有些发红,可是还是毅然决然地走掉。雨水砸在她脸上,已经分不出泪水的痕迹。
因为父亲炖了心爱的母猫吃进肚子,便盛怒之下失手错杀了自己父亲。这样离奇的事故发生在民风保守的小镇,女生难免遭人唾弃。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只有先将母猫诞下的命脉送走,回到住处心甘情愿地接受刑罚。
大伙将她绑在一根浮木上,顺流而下,以此作为惩罚。在他们眼中,让她有尊严、完整地从他们眼皮底下消失并无声死去,已经是对未成年少女的莫大恩赐。可是她命大,竟然没有饿死、冻死也没有淹死,而是被大水冲到遥远的对岸,被一名樵夫救下。
然而樵夫仅仅只是被少女诱人的胴体所吸引。他站在山脚下便远远观察到,细碎的水花打在她贴身的衣物上,少女的面庞透着盈盈的光,如同玉帛。
然后他用工具捞起女生,对着昏迷不醒的身体疯狂地亲吻着,直到女生的意识恢复清醒。
她原以为死过一次就能得到解脱,没想到还要遭受更大的屈辱和悲伤。热血冲上脑门的时候,她选择自己给残生划上句点,从海崖上一跃而下。
后来,她被浪习带着来到圣疆,并且因前世不解因缘而成为猫人。她要透过手中那把剑,斩杀一切反派力量!
和很久很久以前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不同。那时候的连翘,心愿便是开一间猫馆咖啡厅,可以收容很多只猫,它们盘踞在情有独钟的客人脚下,汲取温度和食物的能量,无需恐慌。
无数还在梦想途中挣扎的人们,都以此来凭吊。梦想若还未绽放就要枯萎,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想着要变强大,面对强大的敌人,你该会需要多少力量。慢慢的,你就会变成那样的人了。”
师傅堪冈谷在她无数次受伤,无数次想要中途放弃的时候,留下这样的话。类似的话,浪习听到几乎耳朵都要起茧了。
可是,它依然有着不可忽略的成效。
有时候跟她撒娇,讨好她教多些知识,便会被冷冰冰地一口回绝:“脑内存告急,屁大事勿扰!”“还有,不要幻想活得令身边每个人都满意,那不可能。”
——我现在所能做到的就是,什么都不想,勇往直前。
跌打得伤痕累累的猫之少女连翘,站在回荡着风声的空谷,对自己这样许诺。
而那时候,她们四人也依然在等待,等待真正修成正果那一天,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坐骑,成为名副其实的超骑士。
作风利落的连翘鲜少陷入回忆的城堡难以自拔,而且还是在激战的关键时刻。此刻,她看准时机,一剑刺入对方钢柱般的巨大身躯,却蓦地感到周身发麻。
强大的电流,通过对方被刺入的身体经由剑体直达手心,再扩散到五脏六腑!看见连翘拼命想挣脱束缚的模样,怪物露出萦绕着黏稠汁液的大牙,发出唏嘘狰狞的嗤笑声。
连翘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而不远处的橙昇眼中更多的是惊愕后的茫然。
红瞳因局势突变而扩大的瞬间,武器铿锵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