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小舟悄无声息地行于水面之上。云歌安静地坐在船头,安静地看着正在挥楫划船的楚骁。
“楚骁,人世的沧浪可不可以这样一苇杭之?”她幽幽地问。
“能或者不能,又有何不同?”他这样将她回答,“只要有我守在你身边,你便能安心,不是吗?”
她微笑地点头,心却不能真的安定,隐约担心着,前路茫茫,绝非坦途。
楚骁带着云歌,很容易便走进了龙灵堂,进入了地宫。
“监守自盗,是不是更容易些?”他笑说,拉着她的手,轻车熟路,很快便来到了她曾经到过的那道门形的石壁前。
“傻瓜,说得自己真跟小毛贼似的。”她甩开他的手,走到石壁前。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还是那句话,写满相思蚀骨。
此时的她却是心境澄明,这当是龙华千年前为玉笙留下的字句。
“我曾经以为是回雪刻下的。”她轻抚着“回雪”二字,“当时只觉得奇怪,这两个字与那句诗似乎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现在才知道,回雪留下的,只怕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楚骁却并不在意,而是细细地在石壁上摸索、找寻着什么。
“楚骁,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要打开这道门,进入陵寝吗?我在找开门的机关呢。”他皱眉,满眼的疑惑,“奇怪,我记得机关是在这石壁上的呀!为何找不到?”
“机关已毁,任何人都不能再入陵寝,惊扰人王的安眠!”
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脚步声凌乱不已,一行人已匆匆而至,为首的自然是陆天麒。
楚骁急忙将云歌护在了身后,无奈地笑道:“看来,要做个小毛贼,也非易事。”
云歌的心乱了,是在为楚骁担心。
“楚骁,你可还记得,你是用性命担保,她此生都不会再进入陆家庄园的地宫;而云姑娘,你也曾答应过陆某,不会再踏上湖心孤岛,不会再进龙灵堂和地宫。”陆天麒面色阴冷,眼蕴寒光,“为何要失信于我?”
“陆爷,如果我对你说,人王已然往生了,再也无需安眠,那么,陆家是子孙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恪守千年前对人王的承诺?”楚骁认真地说道。
“往生?”陆天麒冷冷地说道,“若是论及往生,人王早在千年前便当往生极乐世界了。人王是否往生,与陆家子孙的誓约和职责没有任何关系。”
“陆爷,你不明白,当年人王之所以要陆家守卫陵寝,是因为人王不能往生,他的肉身需要守护……”
不待云歌将话说完,陆天麒便将她打断:“荒谬!人王不能往生?人王的肉身需要守护?荒谬透顶!你不妨问问楚骁,他也进过人王的陵寝,枯骨一堆,何需守护?”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说的是实话!是我亲自进入地府,劝说人王走过奈何桥,走进往生门的!”云歌努力地试图将他劝说。
“妖女!鬼话连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我已毁了开启墓门的机关,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再进入陵寝了!”他说罢,对楚骁喝道,“楚骁,你我毕竟兄弟一场,束手就擒,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陵寝中有人,我们只想救人!陆爷,你也见过。那个飘行于栖月湖上,要我回头是岸,早结善缘的那个白衣人。”楚骁沉着地说道。
“白衣人?楚骁,和妖女呆得久了,也开始修仙炼法了么,一派胡言!你若不肯束手就擒,休怪我无情!”陆天麒说着,大声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将楚骁和妖女给我拿下!”
“陆爷,楚骁说的是真的!我哥在陵寝中!”云歌徒劳地大声说着。一干凶神恶煞之徒已杀至眼前,楚骁小心地将她护于身后,夺过一柄长刀,力敌众人。云歌无奈,只得回身,努力地试图找到隐藏于石壁之上的机关。陆天麒看在眼里,长剑出鞘,飞身而起,直取云歌而去。
“云歌!快走!”楚骁看在眼里,想要抽身,却无奈被数名门人紧紧缠住,只得向身后的云歌大声喊道。
她转身,看到了已至眼前的陆天麒,急忙转身便走,却被陆天麒逼至墙角。看着怒火冲天的陆天麒,云歌除了束手就擒似乎别无他法。正当此际,有人飞身而至,拉住了逼向自己的陆天麒。她定睛一看,竟是陆千羽。
“哥,你已毁了机关,从此,无人可进入陵寝,不如让他们走!”陆千羽切切地说道。
“奶奶不会答应!”陆天麒大声说道。
“不应当是她答应不答应,而是你!哥,你才是陆家庄园的主人,你有自己的独立意志!”
陆天麒颓然收剑,泄气地看向云歌:“你肯走吗,丫头?”
“我说了,我哥还在里面!”她并不肯放弃,是知道,以凡人之力,这道石门是进入陵寝的惟一途径。
陆天麒眼冒凶光,冷冷地说:“羽儿,你听到了,她根本不愿放弃!”
“云儿!走吧!没人能进去!包括我们!”陆千羽上前一步,将她看定。他的眼中,仍是过去那般,温暖如春、柔情脉脉。他的眼中还有一丝惊异,因为她的脸,她的完美无缺的脸。
“千羽,云裳呢?她还好吗?”她不禁要问。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妻子。”
他的话让她欣慰,云裳终于能够破执,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条可能通往幸福的路呢。
“千羽,你相信我,我哥真的在陵寝中。否则,我怎可能以楚骁的性命来冒险,一定要进入陵寝呢!”她苦苦地说着。
“哥,先让他们停手吧!”
陆天麒终于挥了挥手,天门宗的门人立即停止了对楚骁的攻击。楚骁扔掉了手中的长刀,看清了云歌身边的陆千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站于原地。
“云儿,这些日子,无人闯进地宫,更枉谈有人进入陵寝了。云儿,你可是弄错了?”陆千羽殷殷地问。
云歌急切地摇头道:“他不是通过地宫进去的,而是直接入湖。”
“荒谬!寻常凡人,内力再是深厚,都无法潜入湖底,进入陵寝。否则,人王何须在此修建秘道地宫?”陆天麒根本不相信云歌的话。
“只可惜,我哥并非寻常凡人,他甚至不止是修仙之人。他是天界神人,是神王的侍者,被贬黜到人间,要于人王的陵寝中带回一个同样被贬黜的神人。”
“云儿,你这话说得太悬乎,世人如何能信?”陆千羽不禁皱眉。
“可是千羽,你也看到了,我脸上曾经的印记,它就是证明!而且,我也曾通过湖底,进入陵寝,见过被囚之人。”
陆家兄弟沉吟着。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我们都相信,那又如何?如今,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陵寝了。”陆千羽说得认真。
云歌面露凄惶之色,走向了石壁,轻抚着石壁,痴痴地唤道:“哥!月珑哥!云儿知道你在里面,云儿知道你没走!你出来呀,见云儿一面,告诉云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楚骁看在眼里,不禁心疼,向她走去。突然,石壁华光四射,是有强大的力量透壁而出。响声隆隆,石壁竟然缓缓地开启了。陆家兄弟看得目瞪口呆,石壁开启,并非异事,可华光四射,却是从未见过的。楚骁也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他知道,应当是月珑听到云歌的呼唤,要来相见呢。
果然,石壁开启,清淡如水墨的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前。他一言不发,拉起一脸喜色的云歌,将她拉入了石壁后的陵寝之中。却不待石壁外众人有所反应,他袖袍一挥,响声隆隆,石壁瞬间合拢了。
楚骁箭步上前,却还是晚得一步,眼睁睁看着云歌消失于石壁之后。
“石壁后果然有人!”陆天麒一脸惊惶。
“陆爷!快打开石壁!”楚骁焦急地说道。
“没用的!我们没有骗你,机关已毁,石壁根本打不开!”陆千羽也走上前来,手触石壁,眉头紧锁。她真的没有欺骗自己,他怎么可以怀疑她在欺骗自己?他对自己苦苦一笑,这,是不是便是她最终选择了楚骁的原因?
楚骁却是焦急不安。那是月珑,月珑带走了云歌,他原是不该担心什么,可真的不用担心吗?他已经不能忍受,她再次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陵寝之中,月珑拉着云歌的手,眼神里都是痴痴恋恋之情。
她却并未留意,反是回到了石壁之前,焦急地说:“哥,楚骁还在外面。我不放心。陆天麒会找他的麻烦。哥,让他也进来吧!”
“楚骁?你的眼中、心中,便只有楚骁吗?”月珑的话中都是怨怒之气。
她怔住了,回身看他。
白衣胜雪,黑发如漆,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近乎完美。他真的是她的月珑哥啊,为何,为何感觉竟是这样的陌生?
她茫然地问:“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还在这里?回雪呢?”
他一言不发,拉起她的手,急急地向里走去。
云歌这才看清,石壁之后并非陵寝全貌。这里果然有一具石棺,棺内有一具不知名的枯骨。月珑拉着她,来到又一面石壁前,伸手御起灵力一推,石壁径自开了。他拉她走了进去,石壁在身后关闭。这里才是她曾经来过之地,回雪果然好好地坐在地上。
“哥,为何你和回雪还不回天界?是他不肯破执,不肯走吗?”
“找不回初月的爱,你叫他如何破执,如何肯走?”月珑紧紧地将她看定,眼中是很深的痛色。
她茫然地回应着他焦灼凌乱的目光,愣怔了半晌,才颤声道:“你不是我哥,不是月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