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恬淡温柔,笼在庭院中白衣少女的身上,让原就安宁的她看起来更加温柔如水。此时,云歌正坐在院子里,听陆千羽弹琴。琴音袅袅,是交织了太多的忧伤和无奈,让世界平白得寒荒了起来。一曲未毕,千羽却停了手,收起琴声,轻轻一笑道:“云儿,不如我来弹琴,你用笛子和我。”
云歌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她再也不需要蒙着面纱示人,可她的心,却似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纱,怎么也扯不开,撕不烂。
他温柔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那么,回屋早些休息吧。很晚了,夜风很凉。”
她仍旧只是温顺地点头,任他扶自己回到屋内。
陆千羽又回到了院子中,并径直走到了庭院之外,低声轻喝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陆千羽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楚骁,你还来做什么?你伤她还不够吗?”
“我只是来看看她,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惊扰她。”来者正是楚骁。他放不下她,却只能在夜晚、在远处偷偷地看她一阵。“她还好吗?她看起来身子很弱。”他禁不住要问。
“她病了一场,这几日才好了些。”
“她在怨我吧。”他苦苦地说。
陆千羽摇头道:“我想,她不会怨恨任何人。”
“是吗?那她……她可有说起我,抱怨的、伤心的,或者……”他问得很尴尬,更是心痛。
他注视着他,半晌才冷冷地答:“她从不提起你。”
楚骁浑身一颤,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皮囊,魂魄都在夜风中飘摇着,没有着落。
“听凤姐说,你去了沈家?这样做很危险。”
“我想为她找出真相。”
“你以为,找出真相,云儿便会原谅你,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放手吧,楚骁!你想找出什么样的真相?所有的真相都与仇恨有关!你永远都是这样,从不顾虑他人的感受,一意孤行,你身边的人,哪个不是遍体鳞伤?云儿都说了,那位姑娘,无论是不是她的孪生妹妹,她都希望她好好的,安全而且幸福。你的心里都是仇恨,用这样的心装着的爱,只能带来伤害。你所做的一切只能带来毁灭,毁灭你自己,也毁灭你所爱的、所恨的一切的人!”
楚骁默默地听着,苦苦地说:“我从未奢求过她的原谅,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只想,为她做点事。”是啊,他已经注定了,是那个必须要终身孤苦的人。他是永远都奢求不到那个可以让他的心安宁,可以让他放下仇恨、放下痛苦的人呢。千羽不再理睬他,返身走了回去,走进了那温暖的一窗灯火中。他却只能远远地守在夜风之中。独自呆立了很久,他才对自己苦苦一笑,离去。
屋内,云歌正坐于镜前,梳理自己的长发,见千羽端了汤药走了进来,不禁轻声问道:“他来了,是吗?”
“谁?”
“他……”她略一迟疑,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楚骁。”
“没有。”他刻意隐瞒。
她垂下了头,看不清眼中是否有泪水。她离开了楚骁,灵力便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刚才在院子里,她是那样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她知道他不会现身;而她,也不知该如何将他面对。他们的爱,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千羽走上前来,将药碗送到她眼前,温柔地说:“别胡思乱想了。把药喝了,等你的身子养好些了,我便带你离开。”
“离开?”她似有一惊,“是啊,我也应该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当陆千羽从睡梦中醒来,屋子里已不见了云歌的踪影。她走了,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且说楚骁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沈府,刚走进后院便被人叫住。
“楚公子,这么晚了,你是打哪里回来呀?”
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循声看去,却是沈云裳。他不想说话,不想理睬她,便是要走。
“楚骁,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在这里,你什么都得听我的!”她咄咄逼人,并不想放过他。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小姐早该回房安睡了。”他冷冷地应承道。
“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眼前苦着张脸。楚骁,我要你对本小姐笑一笑。”她气焰嚣张,是存心要为难于他。
他含怒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这张脸和云歌一模一样,让他看着便是有揪心之痛;更何况,他也是那样傲慢张狂之人,若非为了云歌,又怎会甘心忍受此等侮辱。你要他如何能笑得出来?
看着楚骁一脸的怒火,满眼的痛色,沈云裳竟然忍不住粲然一笑道:“楚骁啊楚骁,这个游戏可是有意思?你大概忘了自己是如何将我掳劫,如何将我囚禁,对我是何等的粗暴了吧。如今,我要十倍奉还呢!我问你,你受还是不受?”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她又道,“你立时便可走人,我也决计不会告诉爹,当初其实是你掳劫了我。你放心,我可比你光明正大得多!但是呢,你此生就别想知道所谓的真相了!”
楚骁这才意识到,这个和云歌有着相同容颜的女子,可不是个柔弱不堪的千金大小姐那么简单。她的骨子里都是难以驯服的野性,而且冰雪聪明,是有可以将任何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智慧和勇气。“你究竟想要怎样?”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沉声相问。
“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得听我的,完全服从于我。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沈府半步!”她看着他,眼中突又闪过一抹怨恨之情,“更不能去找你的老情人!想到你看着我便会想起她,我就会觉得恶心!”
他却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了她的衣襟,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吓得她不由一阵惊呼。他却不管,只是冷冷地说道:“别在我面前说任何对她不敬的话!否则……”他没有说完,只是一把将她扔到了回廊之上。
她跌坐在那里,气喘吁吁,已吓得花容失色。他没再看她一眼,冷冷地转身而去。
她独自坐在那里,心中不禁苦闷。她好生奇怪,那个叫做云歌的女子脸已被毁,是当得起丑陋二字了。而楚骁,这个看起来异常傲慢冷漠而且模样如此俊朗、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竟会对她用情如此之深。她虽不知道他与自己的父亲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缠,却知道,一旦让父亲发现当初是他掳劫了自己,便是一定不会让他活下去的。可他竟然不顾一切,甚至甘心受辱也要随自己来,要为那个云歌找出所谓的真相。可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呢?这十八年来的事,桩桩件件,她都记得很清楚。她明白,自己的父亲一开始并不喜欢自己。他是想要个儿子吧,然而,三妻四妾,除了自己的母亲,没人能再给他添一男半女。也是最近几年,对亲自延续沈家香火彻底绝望的父亲才将堂兄沈冲过继了来,而自己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才日益得高了。更或者,是因为他,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情,他们才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可他说了,自己若不是姓沈该多好!那样,他便可以安心地娶了自己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