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钱忠军始终觉得我是“会仙术的道长”,硬是要把我送上大巴,害得我腾不了云,干巴巴在高速上被堵了两个多小时。
不过中午吃羊肉汤的时候钱忠军一脸神秘地跟我说,水牛在梦里叫我小心。
我寻思这水牛渡劫都是靠他爹的牛毛,哪来的本事算命。鄙人活了这么多年,朋友遍天下,谁敢动我?
不过这些话钱忠军也听不懂,我只好点头,打算找个时间去把这头满口胡言的臭水牛揍一顿。
到家第一件事是给我的菜圃浇水,然后进了屋子直上二楼,又揣了瓶新的勿念在兜里。这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只要有人买,立马到货,我果然是业界的良心。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抱着尾龙在那撸猫。
今天见到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烦。
沙发上是一名男子,西装革履,明明近视却不肯戴眼镜,打扮斯文,但是杀气冲天。
我不知道他是就对我爱显摆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一身滔天杀气从来不肯收敛,就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荣誉。
天界杀神,钟颂。
“进来能不能先经过我允许?”我怒道,尾龙这个没良心的在他怀里居然一点不反抗,待会我就把家里所有的小鱼干全部吃掉,让这个狼心狗肺的死肥猫知道什么是背叛我的下场!
“虞良,你摊上事了。”钟颂看向我,“我奉天帝法旨,前来抓你。”
“开什么玩笑?”我说,“买酒也犯法?我卖的又不是假酒!”
钟颂摇摇头,“你可还记得七十年前我给过你一本书?”
“记得啊,你不是让我保管的么?”
“书呢?”钟颂问。
“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我指了指楼上。
钟颂点点头,“带我去看看。”
我提心吊胆地带着钟颂进了卧室,打开床头柜最下面一层,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书不见了。”钟颂道。
“我上了三道封印。”我解释。
“书不见了。”钟颂又道。
我又打开上面的抽屉,也没有。
我把所有抽屉全部打开,都没有。
“我就放这没动过啊。”
“跟我走吧。”钟颂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还有点悲悯。
“你什么意思?我又没动这本书!”我来火了,天帝是托我保管过一本书,不过那书页都发黄了,一股子霉味儿,我拿回来就丢床头柜里了。如今书丢了又不是我干的,你不去找偷书的贼,来抓我做什么!
谁知钟颂取出一截捆仙绳,不急不慢道,“天帝自有发落。”
“你拉倒吧,不就一本书,至于吗!”
“那是《山海经》。”钟颂道,“轩辕黄帝著书时的原册,里面关了一百零一位邪神,还有三千大妖。”
…………
我懵了三分钟,没继续懵下去的原因是钟颂这个死老筋开始拿捆仙绳往我脖子上套。
这么重要的书干嘛给我啊!我连打开都没打开过!既然是《山海经》,封面上画个熊猫是搞什么啊!!!
“你搞错了吧,那明明是小孩子的画本,上面还有熊猫呢!”我拉住钟颂。
钟颂叹了口气,“那是食铁兽,蚩尤的坐骑。涿鹿之战后,黄帝将食铁兽一族削其爪,断其齿,只有这头做坐骑的被封印在了封面上。”
我靠难怪现在熊猫这么萌,不过我之前也不知道啊!
“咱聊聊行不行?”我抓住脖子上的捆仙绳。
“天帝还等我复命。”
“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天帝还等我复命。”
“对!丢了!”我一不做二不休,跟钟颂讲起道理,“找回来不就是了?这都五千年了,里面的凶兽大妖没准都死光了。”
钟颂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物件,丢给我。
我接住一看,巴掌大小,摸上去像铁做的,但是刻有复杂的花纹,细看是暗红色,微微带有点弧度。
“什么东西?”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钟颂顿了顿,“这是烛龙的鳞片。”
所以说天界这些按规矩办事的人就是死板,你直说书丢了妖精跑出来了不就行了吗?非要我带他确认书不见了让我难堪。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搜集罪证的操作。案发地、人证、物证都齐全了,到天帝那我百口莫辩。那老家伙连自己女儿嫁给凡人他都百般刁难,我去了更是一个死字。
“那你也不能抓我!我又不是天界的人!”我说。
钟颂皱了皱眉,天帝执掌人妖仙三界,但我究竟属于哪个种族的谁也没弄清楚,的确不好动手。
“你赶紧回去,跟他说。”我看钟颂被我说动摇了,赶紧道,“书我给他找回来,大妖小妖我给他收回去,行不行?”
钟颂想了想,点头道,“你自己捅的篓子,的确应该你来收拾。”
我心说跟我有屁关系,但是当下毕竟有求于他,只好揽住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拿出勿念,“行了没事了,我整两个菜,咱们喝点?”
“我还没有禀报天帝,你现在贿赂我没用。”钟颂推开我的手,面无表情。
............
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必须得找人帮忙。不过我这缺失的记忆连家在哪都找不着,更别提父母了。
提到朋友我第一个想到了胡仙儿。
胡仙儿真正的名字叫胡仙,不过丫在北京城待得久了,动不动就“我胡仙儿”怎样怎样,一来二去新认识的人都以为他叫胡仙儿,我调侃他叫胡仙子被K过一次,于是也跟着叫胡仙儿。
胡仙儿,雄性,祖籍湖南,现居帝都,是一只活了两千年的骚狐狸。
我不是说狐狸骚,骚的单单就是胡仙儿,所以从这一层面上来讲我说他侮辱了狐狸一族并不无道理。
常年的天蓝色长衫是他的标准搭配,手里有一把赵孟頫题过的扇面,这是他最大的宝贝。之前喜欢熏香,现在生日一到就喊我给他买香水。
之前喜欢吟“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现在天天哼“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之前的口头禅是“姑娘可欲与小生行云雨之欢?”现在是“爱情这杯酒,谁能喝不醉?”
由此可见岁月可以让一个人收敛,但是改变不了他好色的本性。
我直接奔到帝都他住的高档小区,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长相清纯的小姑娘堵在门口,见我坐着电梯上来,皱眉道,“你走错楼层了。”
这小区是一户一层的户型,胡仙儿说十三是他的幸运数字,所以买的十三层。我看了看装饰楼层都对,也没心情搭理这个小姑娘,反正有他家钥匙,所以直接去开门。
谁知道那个小姑娘一下子冲上来,抓住我的手道,“你走错楼层了,这不是你家。”
我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于是问道,“这不是胡仙家吗?”
小姑娘点头,“是。”
我说那没走错啊,我是他叔叔。
“不可能!”女孩上下打量我,“我从来没听过他有叔叔,而且你这年纪也不像他叔叔。”
我本来是想在小姑娘这占胡仙儿个便宜,没想到小姑娘好像跟胡仙儿挺熟悉,就问道,“小妹妹你谁啊?”
小姑娘傲然抬首,仿佛上台领奖一样,一边努力收敛气息,一边又有意无意地释放点气势,“我是仙哥哥的女~朋~友~”想来是胡仙儿新招的花惹的草。
我心说这强调的语气不该是现任用在前任身上的么?你在我面前炫耀什么?
“原来如此。”我笑笑,打开门迈脚进去。
小姑娘原本还要拦我,见我用钥匙打开门一下愣了,先是头伸进屋里看了半天,然后问我,“你真是仙哥哥的叔叔?”
我看屋里冷冰冰的,显然好几天没人住了,地上一地的啤酒罐也没打扫,这种情况只能是胡仙儿为了甩掉这个小姑娘出去“避祸”了,于是安慰道,“侄媳妇儿,我真是你仙哥哥的叔叔。”
果然小姑娘眼圈立马一红,改口改得极快,“叔叔,你知道仙哥哥去哪了吗?”
我叹气道,“仙儿他出了车祸,已经……走了……”
小姑娘顿时呆住。
我吸了吸鼻子,“我这次来就是收拾他……遗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