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你把半梦交到他手上!”
距吴家府苑百步远的一处茶馆二楼上忽然传来了一声不小的惊呼声。
臧驭狠狠地瞪了吴赫一眼,吴赫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神情紧张的环顾了几眼,见无人看向他们二人这里才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吴赫又焦急的悄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臧驭一言不发,他也有些束手无策。
两天内就要把半梦交到吴忧的手上。
若是臧驭不交呢?
那臧驭就几乎再没有进入吴府的借口了,也失去了让吴忧和吴越对他产生信任的大好机会。
强行暗杀是下下之策,臧驭没有一分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后面这几日,你便找处清净地安心修炼,其他的事全交给我。”
臧驭虽说得好像很有底气,但吴赫还是从他的面庞上看出了几分彷徨。
吴赫的心里已经轻轻打起了退堂鼓。
想要杀了他的两个哥哥本就是情绪化下做出的决定,冷静下来后虽然仇恨依旧,但考虑到现实情况,这根本就是荒谬至极的妄想。
若臧驭真的为了杀了无忧和吴越把半梦交到他们手中,这样的复仇他宁可不要。
半梦是他如今在世上拥有的唯一。
吴忧嘴唇微动,犹豫着要不要说服臧驭放弃将两人的合作继续下去。
“放弃的想法一旦出现,就会不断地蔓延,最终究竟是一事无成,只有悔不当初。”
臧驭突然开口说道,将吴赫从遐想中拽了出来。
“决定开始了,就不能停下。半途而废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
臧驭直直的注视着吴赫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让我感觉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不介意砍断你的四肢,逼你说出吴家底蕴的下落后,便结果了你的性命。”
臧驭的话让吴赫听后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不住地打起了寒颤。
可能是因为臧驭对待他和半梦的善意举动,让吴忧不知从何时产生了臧驭很好相处的错觉。
吴忧终于清醒的意识到正在和他合作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这是一场开始了便无法停下的交易,他吴忧只有继续下去这唯一一个选择。
臧驭的眼神里像是有成百上千根长针,刺入了吴忧的瞳孔,刺入他的脑海深处,将他的一切怯懦还有内心深处的不甘窥探的一清二楚。
七日后的鬼节,臧驭不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没有机会,那便创造机会。
臧驭开始仔细回想他现在能利用到的一切。
人缘,毒药,尸气,秘能。
汪奉先绝对是作壁上观的看客,不会给臧驭提供任何的帮助。
但是,有一个与他有关的人说不定……
臧驭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温茶,双手伸向脑后将紫黑色的高马尾向上高高的盘起,然后将长发转了几圈扎起了一个发髻,同时将额上发丝拨弄到两旁,梳理为轻飘若仙的几拢垂髫,遮掩住两边脸侧以及下颚上结痂的伤疤。
吴赫目瞪口呆的看着臧驭,完全不知道臧驭到底想做什么。
“你,你想干啥?”吴赫支支吾吾的问道。
臧驭没搭理吴赫,他用左手摁住盘起的头发,右手接过口中含住的发绳,将宛如改头换面的新形象固定好。
这样,应该就和戴家肖像上的形象大不一样了,除非贴近细看,应该是认不出来。
现在的臧驭看起来竟是增添了几分温和俏皮之气,不似之前那般阴厉凶狠。
“饿了,去吃饭。带我去叶家小店。”臧驭说着,起身推着吴赫便离开了茶馆。
叶家小店里食客众多,生意很是火热。叶姑娘和叶老头两人都险些有些忙不过来。
送走了一拨客人,又有客人从店门口走了进来。
来的是两位年轻的青年,其中一人是吴三公子吴赫,还有一人一眼看过去有些陌生。
吴赫向叶姑娘打了声招呼,两人找了桌子坐了下来。
叶姑娘迎上了两人,她的目光在臧驭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瞳孔放大了许多。
是他!
叶姑娘认出了臧驭。
臧驭同时也看向了叶姑娘,两人冰冷的眼神在一瞬间交汇。
两人一个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寻出端倪,而另一个则是不解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只是一瞬间,两人便交错过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份烤鱼,两碗米饭,再来五两好酒。”吴赫低头看着菜谱说道,没注意到他头顶上方的异常。
叶姑娘回到了后厨,拿起了锅铲,臧驭坐在椅子上,把弄着手上的筷子。
轻轻颠弄灶火上的大锅,叶姑娘回想起昨夜的所见。
拍卖会结束后,她想知道是谁买走了那只妖奴,于是便闪转腾挪于高屋房檐之上,四处追寻那个买家的踪迹。
让她感到惊奇的是,买家竟然是一直懦弱至极的吴三公子吴赫,而正值她惊讶之时,一个与魔修有所关联的关键人物出现了,这人正是臧驭。
之后,叶姑娘一直尾随着二人直至宽窄巷,待二人走进深巷后她便跃至附近一处高楼的楼顶,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宽窄巷中的动静。
以她聚元境大成的修为,她自信不会被这江州府中的任何人察觉她到的气息。
但是,老爷子却在暗中传声告诉她,她的踪迹已经被人发现了。而那个人,很可能就在她眼前的宽窄巷里。
戴家四处追捕的嫌犯怎会和吴家的三公子有所交集?他们二人到底有什么谋图?
宽窄巷里,那个修元境修为,或是修元境之上的高手究竟是谁?
会是那个魔修吗?
回到店里,她问过老爷子是否知晓一些情况,但老人家讳莫如深,不肯告诉她任何事情。
他只是负责保护大小姐的周全,其他的全要靠她自己。
香喷喷的烤鱼即将做好,臧驭已经嗅到了那独有的香味。
昨夜,汪奉先告诉臧驭,有个小女孩已经盯上了这里,而且她的修为至少也是聚元境。
臧驭大惊,有个人竟一直尾随在他和吴赫的身后,而他却无任何察觉。而且还是聚元境的修为,在这江州府恐怕除却汪奉先和戴逊外已经无人能及了。
这女孩是谁?为什么要跟踪他们二人?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与七日后的鬼节也有关联?
臧驭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但即使有个聚元境的武者可能已经对他产生了威胁,他也决不能停下。
臧驭虽直觉灵敏,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聚元境的武者正是现在距他不过十步远的叶姑娘。
这也有臧渊残念的影响。臧渊当时虽识海破碎与傻子无异,但他依然能够粗略的知晓什么是善意,什么是恶意。在臧渊的残念里,这个经常给他饭菜吃的姑娘是对他很好的人,这样的观念如今也深深烙印在臧驭的潜意识里。
烤鱼,米饭还有烧酒被依次端上了桌。
臧驭吃的是大快朵颐,熟悉的吃相让吴赫和叶姑娘再次感到了不适。
臧驭懒得管旁人的眼光,他只想尽快吃完,然后去见他要见的人。
叶姑娘的诱人美目始终盯着臧驭,她很想要解开修为的掩抑,去彻底的将这个神秘的青年从头到脚窥探个究竟。但她的目光像是洒落入大海的白盐,完全看不透这个青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会和这么多人和事产生牵扯联系。
就像一只滚入蛛网中的虫子,疯狂的挣扎着越来越接近这蛛网的中心。
臧驭和吴赫吃完了饭菜,叶姑娘再次来到了两人的桌前。
“一共是四两银子。”叶姑娘淡淡的说道。
吴赫刚想去摸钱袋却被臧驭在桌底下摁住了手。臧驭从口袋中假装掏了很久,然后摸出了一块约有五十两的银票,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俩出来都没有带零钱,这银票叶姑娘你先收着吧,以后我们再多来吃几次把多出的钱用掉就行了。”
说完,臧驭起身便要离开。
“喂,你……之前认识我吗?”见臧驭不由分说就要离去,叶姑娘忍不住开口问道。
臧驭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了叶姑娘。
“这次是,上次也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的生意?”
叶姑娘紧紧盯着臧驭的脸庞,想从他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庞上寻得几圈涟漪。
臧驭躲开叶姑娘追问的目光,平静道:“姑娘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叶姑娘苦笑一声。
她拿起了桌上银票想要将它揣进臧驭的手中,但臧驭就好像猜到了她会这么做,未等她拿起银票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店门。
吴赫虽不理解臧驭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臧驭之所以这样一定有他的原因。
“抱歉,我们走得匆忙,身上都没有零散碎银,那多出的钱就当是预支了今后的十几顿饭菜吧。”
吴赫圆场道,挡住了叶姑娘准备追出店外的身形。
“还有,他现在是我吴家的护卫,之前戴家和我吴家之前的委托,姑娘大可以放在一边不用再管了。”
吴赫说完笑了笑,转身奔出店门追上了臧驭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处,留下了立于店门口呆立着的叶姑娘。
他,究竟想干什么?叶姑娘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和这个与魔修有关联的人有过什么交情,或是给予过他什么好处,值得让他这样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姑娘对臧驭的怀疑由此不减反增。
臧驭见吴赫跟了上来,稍稍放慢脚步等了吴赫一小会儿。
“我们现在去哪儿?”吴赫问道。
臧驭看了看四周,这街景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看来他这个路痴仅靠自己是无法再辨清方向了。
“带我去徐氏医馆,那里有能帮到我们还有半梦的人。”臧驭说道。
“戴府附近的那个徐氏医馆?徐医师?”吴赫惊愕道。徐医师在这江州府可是数一数二的医师,富家大户都争相能与他有所交情,戴家吴家也不例外,每年都要拜托他诊治许多病者。
“你认识徐医师?”吴赫问道。
“带路吧,到了再说。”臧驭脸色一冷。
当初若不是徐医师,臧驭又怎会遇到汪奉先,又怎能活下来炼就如今的尸身人魂?
这份恩情臧驭记得,也终有一日要把它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