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立信从类似服务业务中获得的不仅仅是收入,更重要的还有一种全新的同运营商的关系—面向用户的同盟关系。之前,由于它提供给运营商的只是单纯的设备,而这些设备越来越标准化,这就给了运营商转而采用价格上更有诱惑力的中兴、华为等中国公司的产品以机会。但现在爱立信则通过相对个性化的服务重新拉近了同运营商的距离。
虽然服务需要用到大量的知识员工及考虑相应的成本,在这方面中国公司更有优势,但由于爱立信在管理上与运营商更有共同语言,也更容易获得运营商的信任, 2009年它一次就获得了美国运营商Sprint为期7年、价值50亿美元的合同,这就使爱立信再次找到了自己独特的位置,这种位置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规避与中国公司的低价竞争。
随着2010年1月1日卫翰思的到任,可以预见爱立信将凭借在服务领域的优势对中国公司展开新一轮的复仇,看看此人的简历就知道了:从2003年开始就是爱立信的全球服务业务负责人,相比他的前任—营销天才思文凯,他更懂得如何通过服务来赚钱。他已经公开表示要将公司的服务业务占全部收入的比重提高到50%,并对来自华为的竞争也丝毫不惧怕,声称即便在设备业务的增长速度上爱立信也会胜过华为。
这将导致非常不利的后果,即中国公司最终可能会沦为西方公司的打工者。它们会赢得设备之争,但却与更加有利可图的服务环节无缘,甚至可能要随时满足西方服务商提出的各种有关设备的要求,在中国公司已经获得一定优势的新兴市场也不例外。在获得Sprint外包合同的同一年,爱立信还获得了Zain(中东和非洲的领先移动通信运营商)在尼日利亚为期5年的管理外包合同,包括网络运营、现场维护、优化与第三方供应商的管理。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开始:Zain在中东和非洲处于领先地位,业务覆盖24个国家,很有希望在2011年跻身全球前十大运营商行列,而这里恰好是中兴扎根最深的市场之一。
在成熟市场,这种情况也已经发生。据说荷兰KPN在将其位于比利时和德国的3G合同授予中兴的同时,很可能将其管理服务外包交给阿尔卡特朗讯—目前阿尔卡特朗讯旗下的贝尔实验室是KPN实施网络和业务转型的咨询顾问。如果这是事实,将意味着在对工程实施以及后续服务的评价方面,中兴实际上可能不得不听阿尔卡特朗讯的。
但真正体现西方的“顽固”与“复仇”的,可能还是在美国市场。虽然美国处处以自由开放的形象示人,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也着意通过鼓励电信竞争来强化这一形象,但由于从一开始北美的运营商(如AT&T)和设备商(比如朗讯、北电)之间就存在股权上的关联,甚至本身就是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门,加上美国政府非常善于用合法的手段来保护本国企业,这些都使得规模巨大的美国设备市场几乎从一开始就是几家美国本地企业的天下,即便是爱立信、诺西这样的欧洲巨头都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这种局面近些年也有了变化,随着北电、朗讯和摩托罗拉这些北美电信设备公司走向衰落,美国的运营商也不得不转向新的设备商寻求支持,但这还轮不到中国公司。由于美国政府几乎总是对中国公司怀有戒心,又有国家安全这样的幌子作为支持,因此幸运落到了欧洲公司的头上—美国政府显然对它们更为放心一些—通过合并或并购朗讯和北电,阿尔卡特和爱立信都已经成功跻身美国最主流的设备供应商行列,从而报了中国公司在其欧洲家门口的一箭之仇。
现在,爱立信已经赢得了美国前五大运营商中的四家的重要订单,分别是Verizon无线、AT&T和MetroPCS的LTE商用合同(前两个与阿尔卡特朗讯分享),以及Sprint价值50亿美元的外包服务合同。如果不是爱立信横刀夺爱,这些订单很可能大部分本应属于诺西。在爱立信杀出之前,诺西本来已经宣布收购北电。由于美国在2G时代主流的是CDMA网络,这些并非欧洲公司的长项,爱立信甚至在2005年已经彻底放弃了该标准的设备业务,所以如果不是美国设备商自己不争气,很难说欧洲公司在短期之内还有什么机会。
在这之前,中国公司本来与欧洲公司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并且很有希望率先实现突破。由于在CDMA和终端定制上比华为稍胜一筹,中兴的表现一直引人关注。到目前为止,它获得的订单包括为Sprint提供WiMax终端,为Verizon定制无线宽带终端,为MetroPCS提供定制的CDMA手机,以及即将为其代工4G智能手机,为Aircell承建覆盖美国空中的EV-DO Rev.A网络,为美国WiMax运营商Clearwire在西班牙的网络提供基础设施,以及与区域运营商Commnet Wireless一起建一个覆盖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和犹他州的LTE试验网络。
但进展依然比预想的要慢。美国一流的运营商并不太在乎价格因素,这是中国公司遇到的最大障碍。通常,美国是全球同类产品中售价最高的市场,但它们的ARPU值可能也是全球最高的,这从前四大美国移动运营商的收入状况就可见一斑,它们的用户数均不足1亿,但收入却都跻身全球前十。它们对无偿的设备替换也不感兴趣(而这是中国公司在进入新市场时常采用的手段),除非是遇到重大的技术升级,需要对整个网络进行重新改造。
相比而言,它们倒更关注技术和能带来业务的创新。这似乎也是长期奉行市场导向的中国公司的优势,但众多的认证机制消解了中国公司的这些优势。通常需要经过长达一年、费用高昂的认证后,中国公司才会拥有进入二流运营商采购体系的能力,而要进入一流运营商,还必须再花上上百万美元进行一年以上的认证。而且即便这样,非美国的设备商也只能进入接入网和承载网等较边缘的市场,而核心网则始终处于“政治原因”的保护之下。
即使阻碍重重,中国公司取得的进展也已经足够引起美国国内的注意。在中兴与Sprint共同召开的WiMax终端发布会上,中兴甚至赢得了同行的尊敬—它们向中兴送来了祝福。这也难怪,诺基亚和三星已经为进入美国努力了10年,至今仍然没有大的进展,而中兴此时正式进入才3年。
2009年,美国电信杂志《无线周刊》(Wireless Week)的网络版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电信设备制造商突破美国市场》的文章,认为尽管中兴和华为的份额并不算大,但考虑到他们进入该市场的时间远远短于欧洲的老牌巨头,他们所取得的成绩却令人瞩目。不过该文也同时道出了中国公司目前的处境:在一些机构或媒体划分美国电信基础设施及手机市场份额时,中兴和华为经常被划归到“其他厂商”一类。
但市场研究公司iSuppli认为WiMax可能会为中兴和华为打入美国市场提供良机。两家公司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WiMax运营商Clearwire的系统设备供应商。华为与思科、三星和摩托罗拉一道获得了其美国的WiMax网络订单,而中兴则和另外一家公司负责为其西班牙网络提供设备。另外中兴还是Clearwire的股东Sprint的WiMax终端供应商。两家公司的产品得到了Clearwire总裁巴里·韦斯特(Barry West)的高度认可,称它们是“非常棒的供应商”,“全球WiMax设备制造商的第一阵营”。
当然,中兴和华为都需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iSuppli将它们在美国市场的优势归纳为两点:一个是价格,另一个就是具有长期开发计划的完整产品线。在后一方面,也许中兴是全球最独一无二的,众所周知,它拥有最长的产品线。
除此之外,中兴则仍然希望在即将提供大规模技术升级机会的LTE领域有所突破,特别是利用其在CDMA上的优势帮助美国运营商解决向LTE升级的难题。目前中兴已经在达拉斯成立了一家LTE实验室,先期着重CDMA/LTE的双模研究。在2010年3月23日的美国无线通信展上,中兴还推出了全球首款CDMA/LTE双模远端射频单元RRU,可以同时支持CDMA2000 1x、EV-DO和LTE,其赢得Verizon认可的3G无线宽带产品AD3700就是这方面的杰作。该产品可以链接到全球超过175个国家的EV-DO、GSM、GPRS、EDGE、HSPA和UMTS,被Verizon称为全球模式。
不过,中国公司通往主流的道路仍然布满荆棘。这从美国主流意识对华为的评价中可以看出。电信咨询公司CIMI Corp总裁汤姆·诺里(Tom Nolle)在2009年提出的一个观点非常具有代表性:“运营商已经开始认真对待华为的产品,但我预计,2010年华为与美国两大运营商中的任何一家都不会有太大规模的合作。”相比而言,美国运营商更相信“本土”的设备商。所以,尽管华为曾经对获得AT&T和Verizon无线的LTE网络合同寄予厚望,而且也进入了短名单,但最终仍然败在了“本土”的爱立信和阿尔卡特朗讯手中。
除非中国公司也像爱立信一样走收购一家美国本地的设备商的捷径。但从目前来看,似乎只有摩托罗拉这一个猎物了。最近,摩托罗拉已经表示将把网络与终端业务进行拆分,业界一直认为它最终可能会卖掉网络业务。而每当这时,中国公司总是成为首当其冲的潜在并购者。当时的中兴美国分公司首席执行官、现中兴首席技术官孙枕戈经常会接到媒体、股票分析师等人对此的询问电话。不过,这次人们认为华为更有可能是潜在的买家。但谁又能保证在最后的关头不会遇到“安全门”呢,华为曾经尝试收购英国马可尼和美国3com公司的部分股份,最终就因为类似问题而失败。
何况,有欧洲血统的诺西一直虎视眈眈,它是欧洲三大巨头中唯一没有突破美国市场的运营商了。上次谋求收购北电时被爱立信抄了后路,难保它不会在华为收购的关键时候杀出来。在西方经济世界反华势力甚嚣尘上之时,只要它想收购,很可能会不费很大的力气就可以使天平偏向自己一侧。如果是这样,中兴和华为将不得不继续等待。
在美国主流社会对中国制造的看法彻底扭转之前,它们在美国市场恐怕都很难有真正的突破。这是一座比市场和技术本身更难以逾越的高山。自从中兴进入美国以来,尽管市场上屡有斩获,但在改变美国人的观念方面仍然进展缓慢,一切都只比当时的中兴美国分公司首席执行官孙枕戈刚刚到时稍微好转一点点,那时,媒体、政府甚至FBI(美国联邦调查局)都对中国公司能否从事高科技表示怀疑,许多人以各种借口要求参观中兴实验室,实际上是希望在实验室看到中兴的研究者正在分解北电、摩托罗拉等厂商的设备,复制他们的技术。
“不能太急躁。我们的差距还很大,特别是来自文化方面的壁垒。我们要在欧美成熟市场成为主流供应商,掌握主导权,起码还要等10年。”侯为贵努力安抚部下,希望他们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