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雨,淅淅沥沥,从傍晚到黎明或又从黎明到傍晚。
今日的柳湖城依旧细雨绵延。
柳湖城不大,被南北两面的山坳夹在当中。一弯瘦湖横跨城中,似把此城劈作了两半,湖水时展时收,从西流向东,像一条低垂着随风摆动的柳枝,蜿蜒曲折,这瘦湖名为“柳湖”,柳湖城也因此而得名。
柳湖西边的源头是一片绵延数千里的青山,数百秀峰终年隐在云雾中,其中最高的一处峰名为“苍云”,百余年前曾名遍天下的“剑宗”苍云剑阁就在此峰之上,但至苍云剑阁的“剑祖”之后传了两代掌门,都甚不堪作为,前一任掌门丢了“剑宗”之名,后一任掌门又在十五年前败给了一位南来之人,从此更是一落千丈!
无奈昨夜风雨满了山楼。
瘦湖两道相邻的一排老字号客栈酒楼,至从那苍云剑阁没落起,又每逢秋至,生意一直是凄凄惨惨,可今日却格外的红火!像店外的那一排枫叶,红得耀眼。
此时将至晌午,湖旁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纷纷走近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印着不太明亮的日光,牌匾上淌着雨水,那“醉仙楼”几个隶字显着苍劲而久远,只是一角的裂痕还透着一丝往日的萧瑟。
上过几阶石梯,醉仙楼门口站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白衣如雪,干净明亮。两人身后负着剑,加上头顶高立的白帽,更似增了些仙气,右旁少年长得英气逼人,一双剑眉入鬓,左旁少年长得温文尔雅,一脸笑容灿烂。他们一一作揖,迎接着来客。
不过多时,醉仙楼热闹起来。王掌柜笑眯了眼,亲自传起了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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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苍云剑阁的“轻尘剑”要择主了,怎么都应该选我!”一个鼻毛裸露在外的胡须汉子说完,重重放下手中的酒碗,震得满桌碟儿哐当乱跳。汉子体态肥胖,通红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时不时露出一口黄牙。
旁桌的一个精瘦汉子,斜嘴讽刺道:“黄胖子,这天还没黑,你就开始做起了白日梦!瞧你那长相!灵剑要是选了你,怕是要吐个三天三夜。”
黄胖子的笑容立马变得僵硬,逐渐合上了嘴,骂道:“杜猴子,你这一身细柴,女人见了都提不起兴趣!好歹我们“月巴门”也归属剑宗,你一个杂鱼帮派,有什么资格拿灵剑?也不弹二两棉花,称称自己的重量!”
“杂鱼帮派?肥猪,你再说一遍试试。”
“哦!不是杂鱼,那是杂毛?~~~~。”
他两门派为了证明自己是剑宗的旁支,以往就积下了过梁,此时两桌人更是蹬鼻子上了脸。
杜猴子颌下胡须被他那鼻中的粗气吹得微微颤动,喝道:“杂毛门派?简直欺人太甚!”猛地提起一掌拍在桌上,“啪”一声响,桌上十来根竹筷应声而起,缓缓横在半空,指向黄胖子,先是向前进一分,接着又后退一分,似有挑逗的意思。
“哟!理论不赢,还想动手!老子今天就要让你弹二两棉花。”黄胖子抬手指着竹筒,喊道:“起!”筒中竹筷随之浮在半空,回应起挑逗。
两人相互瞪眼,两桌半空的竹筷,互不相让,又进又退,像在舞斗。突然那空气中出现了刹那间的波动,两人同时蹙眉,半空的竹筷笔直向前射去,眼看就要缠斗在一起了。可就在即将相击的那一刻,一道流光已然横在了那条细缝之间,竹筷纷纷落在了地上,断成了三截。
门口的两个白衣少年,走了进来。流光散去,一把细长薄剑显现出来,飞剑在空中转出一道弧线回了右边白衣少年的剑鞘之中。
剑入鞘后,那少年斜眼扫过二人,神色中闪过一丝鄙夷,道:“轻尘剑自有灵性,当年师姑以此名震剑宗,好比仙女下至凡间,二位前辈莫慌不要伤了和气,再隔几日,又能见到“轻尘剑”的真容,到时由它来选。”
他嘴上喊着前辈,可言语之中带着讽刺:若不是师姑十五年前命损,今日也配你二人来争此剑!又毫无顾忌的在自家山门外动手,于是忍不住显露身手,想他两一些颜色,也为苍云剑阁争一口气。
此次苍云剑阁广邀天下,来者不拒,想必对于这次的灵剑择主是有着极高的把握,同时意想着刷去百年来的沉默。
胖瘦两人正惊讶白衣少年刚刚的那道剑光。
“好一个名震剑宗!苍云剑阁的门童都有这样的身手,真是厉害!”
说话的这人坐在厅中,二十岁模样,穿着一身青袍,胸前刺着“天下剑宗”几个字,格外显眼。正方形的脸上几粒麻点,原本不大的眼睛充满了藐视,一副长得极为想欠揍的样子。
“你!”右边的白衣少年正要发怒,被同伴扯了一下衣角,随即欲言又止。
另一个少年依旧温文尔雅,面带笑容,正想要开口与那青袍少年问好。
“咦,今日真是热闹!”声音带嗲,让人听着有些酥麻。
一个红衣女子与一个怪汉站在了门口。
红衣女子取下了头上的斗笠,只见她墨发如瀑,挂在双肩,柳眉下一双似酒红色的牟子,鼻梁细长而挺,下面一点朱唇,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她身后得大汉身高足有九尺,生的虎背熊腰,黑袖露在外的一双手臂如有树干般粗壮,他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头上的斗笠一帘黑纱挡住了样貌,背后负着的两把巨斧冒出肩头,锋利无比,闪着银色般刺骨的寒光。
一阵秋风从北向南而来,门口的红裙舞动尽显着妖艳,黑影伟岸如山间磐石。
迎着投来的目光,红衣少女掩面一笑,走了进去,头上斗笠未能将雨水全部挡去,某些地方的红衫也被淋湿了,见她渡步向前,腰胯间来回扭动,更是婀娜多姿!
酒楼里的一些人都看痴了,那胖子、瘦子更是哈喇子掉了一地~~~。
两个白衣少年蹙眉问道:“你是何人?”身后的剑无故撞击在鞘壁上,不停的在剑鞘中“嘤嘤”直鸣,似随时等着破鞘而出。
红衣少女不急不慢的坐下,笑道:“九阴山的。”
两个白衣少年微微有些诧异,还未还得及说话。
“都说九阴山的是“死人”可不该来凑这热闹。”那灰袍少年打趣的盯着红衣女子说道。
红衣少女瞥向灰袍少年,道:“这剑家主人可还未说话,你剑宗就反客为主了?再说别人主人家都说了,来者不拒,你是真不懂规矩。”
这话说得有理,让在座的人都楞了片刻,竟已词穷。
灰袍少年闷哼一声,说道:“我们天下剑派至成“剑宗”后便可号令天下剑!若如换做平日,你定出不去这门!今日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红衣少女端起桌上的酒,喝下一口,片刻间粉嫩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晕,看上去说不出的妩媚,“哦~~!当真剑宗名满天下呀?也不问问别人苍云剑阁,他们是什么态度,或许是不想理你,你这么没有礼貌,一会儿骂我是死人,一会儿又要我弃暗投明,倒是拿些本事给我看看,若你胜了我,我便随你,若你输了,可就不好说了。”
“是你说的!”
一声长鸣,灰袍少年身后的剑鞘闪现而出,如弩弓发出的箭羽般快若电光,刺破空气中的气流,“嗖嗖”直响。
红衣少女并不理睬,自顾自的端起酒碗,只是刚要触酒碗之时,飞来剑鞘已到了她的眉间,带着一阵风将她那如波浪般的长发吹起。
灰袍少年正在得意。
“砰”一把巨斧来势滔滔,硬生生将那剑鞘砸开了,门口的怪汉跳到了红衣少女身前,来路石板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巨大的脚印。
那剑鞘半空回旋,飞回了灰袍少年身后。
只这一招,众人脸色皆变。
“好啊!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剑宗的剑!”灰袍少年显然要用尽全力了。剑身出鞘,一把乌黑长剑盘旋在头顶,剑意生起,卷起一阵阵风,引得旁桌碗筷直跳,两白衣少年的剑在鞘中跟着附和,似感觉到了杀意!
乌黑长剑电光红石般朝着红衣少女急射而去。
怪汉拔出了巨斧,举天而下向前迎击。
相交之时,火光迸溅,吱吱作响。
无形的气浪形成压力,直面扑向怪汉,吹开了怪汉斗笠拂面的黑纱,那是一张雪白如纸的脸,一双空洞无神眼,没有任何的表情,双眉之间贴着一道黄符,上面的红色字体闪闪发光。
怪汉弯弓起那如树干般的粗臂,蓄力鼓起了一座山丘,青筋暴起而后微微颤抖着,可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未动,垂在膝间。弯弓手臂缓慢笔直的伸展开来,接着右脚向前踏出了一步,“砰”脚底渗入进了石板,手臂上那座山丘的力量终于爆发了,带着巨斧向斜天一撇!巨大的力量将那飞剑抛出了窗外,所过之处,桌子,椅子,连同窗门,已被割成了两半。
“哎哟!”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儒雅白衣少年急忙喊道:“两位就此罢手!不要伤及路人!!”
此话说完,两道白影纵身拦在了红衣少女和灰袍少年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