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本躺着的一个浑身衣服被撕破的中年妇女尖叫一声,冲向那个为首的秦兵,紧紧搂住他的大腿,哀求道:“官爷,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呀!”
一 夫妻重聚
转眼间,刘邦和他的十几位兄弟在芒砀两座大山中,已躲了一个多月。这里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藏身之处,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有很多天然岩洞,而且洞中有洞,人一进去便很难找到。至于洞外,则是蔽日遮天的树木和形态各异的怪石。
此时正是秋天,山中果实极多,刘邦他们倒不愁吃的。
一天午后,刘邦独自走出山洞,到树林里闲逛。一只野兔被惊动,从草丛中狂奔而出。刘邦大喜,拨腿就追,不知不觉间远离了自己的住处。
追到一个小陡坡时,野兔箭一般跳了下去,又窜入草丛不见了。刘邦这才停住脚,看看周围,仿佛都差不多,根本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他苦笑一声,转身向回走,努力找寻自己来时的路线,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专注地去找却反而更易迷失方向。
刘邦越走越觉得陌生,转过又一片树林,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碧波荡漾的小小的湖。湖的四周全是树林,把这湖围在其中。湖水绿得像一池透明的液体翡翠,在太阳下反射着诱人的光。周遭的树木在水中映出无数的倒影,摇曳波动。
眼前奇特的景致让刘邦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从没想过,也不敢想山里会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小湖。正在心神恍惚间,身后传来一阵浓郁的腥臭气,他的思绪也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回头一看,刘邦几乎吓尿了裤子——一只斑斓猛虎正朝他走来。
刘邦想要拔腿跑,但那猛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让他迈不开腿。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本想饱餐一顿的老虎像被催眠了一样,丢下刘邦向林中跑去。几乎在同时,刘邦瘫软在草地上,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那只猛虎又回来了,背上还坐着一人,悠扬地吹着笛子。刘邦惊诧不已,赶紧掏出匕首护住自己,然后颤声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驱赶猛兽伤人?”
那人放下笛子,从虎背上跃下,答道:“实在对不起,我本是放这只大猫出来喝水,没想到它会有伤人之心。”
刘邦这才看清,对方竟是个面庞清秀的女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
刘邦又说:“你能不能管住它,这样我可以安全通过。”那女人笑着说:“当然没问题,但不知先生这么晚要往哪里去?此地猛兽甚多,安全难保,不如我们护送你一程。”
刘邦这才发现,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他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回去吧,又找不到确切地点,于是敷衍道:“我是过路的,我就出山去。”
听他一说,那女人大笑道:“从这里出山根本就没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这样吧,今晚我先带你去个地方,明天再送你出山。”
说完,她拍了一下身边的猛虎说:“这位先生,请坐上来吧。”
刘邦打了个寒战,畏缩着说:“不,不,这哪坐得?”
那女人看他那副样子,便讥讽道:“你这也叫男子汉大丈夫,简直连女人都不如!”
被她一说,刘邦感觉一股热血直蹿头顶,他二话不说,过去一下便跨到虎背上。那女人一笑,坐到他前面,低声说:“抓住我,千万莫要撒手。”
说完用手中玉笛轻轻拍了一下虎背,说:“大猫,我们回家去罢。”
那猛虎仿佛能听懂人言,腾身而起,穿树林,过悬崖,最后进入一片竹林,竹林里有几间用竹子搭成的小房子。
走进之后,发现里面几乎是竹子的世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那种悦目的新绿下。刘邦打趣道:“你平时是不是吃竹子?”那女人“扑哧”一笑,反唇相讥道:“你若想吃,我去给你砍上几根。要不,你干脆从这屋里吃起?”说完,把竹凳递过来。
刘邦顺手接过,当然,他不是要吃,而是要坐。
说起来,这天的晚饭是刘邦自进山以来吃得最惬意的一次。
饱餐了一顿山珍之后,刘邦问:“你从哪儿来,怎么一个人住在山里?”
那女人叹息道:“这事说来话长,其实都是让人逼的。”
刘邦惊异道:“有谁敢逼你?”
那女人看了看刘邦,平时在山里待久了,很少与人交流,此番一经引导便全盘道出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这个叫曹珮瑛的女人,父母曾开了一家很知名的马戏班。由于演技高超,被始皇帝召到京里。不想,珮瑛的母亲天生丽质,身上又有江湖女子那种泼辣,风采远胜于宫中粉黛,被始皇帝一眼看中,非要留下不可。
珮瑛的父亲被暴君命人用金瓜击死。珮瑛的母亲伤心欲绝,又恐孩子再遭毒手,便假意应允,借机翻墙逃走。
说到这里,曹珮瑛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后来我们就到这儿躲着,母亲把她驯兽的本领传授给我之后,便一个人重返咸阳报仇,但终因寡不敌众,受了重伤,勉强跑回来便去世了。”
此时,她已是泣不成声,刘邦轻轻用手抚着她不停抖动的后背,安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应该想想怎样让自己过得更好,这样才对得起早逝的父母。”
等到珮瑛姑娘的哭泣平息之后,刘邦又说:“其实你这样一个人,无拘无束,也没什么不好。说起来,我还不如你,知道家人在哪里却不能相见,与隔世又有什么区别呢?”
曹珮瑛问:“为什么不能见她们?”
刘邦便把自己的来历,如何在沛县当差,如何放走犯人,如何力斩大蛇,说了一通。
曹珮瑛满脸好奇地问:“那大泽有白蛇吗?我住在这里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刘邦一笑,也不搭话。
过了一会儿,曹珮瑛又问:“那你将来又有什么打算?”
刘邦眨眨眼说:“我的抱负是杀掉皇帝,把他的江山夺过来。”
曹珮瑛说:“就凭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去打江山?”
刘邦一笑,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打天下靠的是这个,而不是拳头。现在天下大乱,二世昏庸,荒淫无道,这正是夺取江山的好时机,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现在只要能够抓住人心,天下简直是唾手可得。”
曹珮瑛一脸崇敬地看着刘邦。
第二天,刘邦在珮瑛的帮助下最终返回石洞。
一进石洞,众兄弟先被猛虎吓得乱窜,看清是刘邦在上面骑着之后,又是一阵惊呼。等珮瑛告辞之后,众人这才围过来问长问短。刘邦并没有据实作答,添油加醋说自己如何降服猛虎,如何巧遇仙女,说得众人发出一声声惊叹。
此后,刘邦站到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道:“各位兄弟,现在已近深秋,长此以往,到了冬季我们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再说,这样躲起来,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下面有人说:“老大,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刘邦点点头,说:“众位兄弟,如今二世无道,天下群雄揭竿而起。你们如果信得过我,不如随我一起打天下,将来事成之时,大家同为功臣,共享荣华富贵!”
听到这话,众人有的喊好,有的嘀咕。
在刘邦主持下,大家用红布做了一面旗子,代表“红帝王”之旗。就这样,他们打着这个旗子,一起走出芒砀山。
刚到山口,迎面走来三人,其中一人大喊道:“相公,相公,我可找到你了!”
刘邦定睛一看,那迎上来的人竟是自己的妻子吕雉,身后还跟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刚一出山,便能遇到亲人,喜的是自己惹下滔天大祸,妻儿竟然没受株连。
他拉着妻子的手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吕雉用眼角偷偷瞥了一下其他人,有意大声说:“相公,其实正所谓龙行云,虎行风,你走到哪里,头顶上都有一朵五彩祥云,普通人虽然看不到,为妻却可以很容易找到你。”
刘邦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
就这样,刘邦一行在沿途又招入一些遭秦二世迫害的人,队伍逐渐壮大到近百人。他们没有回沛县,而是径直来到阳里。
刘邦把家里当成了中军帐,对手下兄弟面授机宜,一部分人去乡里造舆论,说真龙天子如何出现在这里,如何神异,吸引乡人加入;另一部分人则到那些大户家里逼要钱粮,如果有哪家敢不给,或是倚仗家丁反抗的话,大队人马就去把那家铲平;最后就是一部分手艺人,被分派去制造战旗和打造兵刃。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刘邦终于回到吕雉身边,躺在床上,他一边爱抚着妻子久违的身体,一边说:“那天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就是什么龙啊,云啊的。”
吕雉一笑,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说:“我先问你,斩白蛇是怎么回事?”
看丈夫不答,她又接着说:“那龙啊,云啊和白蛇其实是一回事,你以为你做得出,我就想不到吗?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骗人的鬼话,所谓将相宁有种乎,天底下怎会有天生的皇帝?”
刘邦大笑道:“知我者莫若妻也。”
二 初战告捷
阳里出了“真龙天子”,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变得有鼻子有眼,天衣无缝了。
不管刘邦走到哪里,红旗一招,便会有人跟上来。他们情况各异,有的是穷困潦倒,想混口饭吃;有的则是曾遭秦朝迫害,早就意图谋反,只是人单势孤,不敢轻举妄动;其中还有一些人很特殊,那就是平日里最让人瞧不惯的游手好闲之徒,这些人其实也是颇有潜力,他们长期混迹社会,虽然下力不行,脑筋却满灵,对刘邦也是大有帮助。
人数增加这么快,是刘邦万万没有想到的。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很红火的场面,实际上却是隐患颇多。既然刘邦号称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将来加官晋爵什么的,现在至少应该让大家吃上饱饭吧,可是一下子养这么多张嘴,简直就像面对蝗虫啃庄稼,刹那间便一扫而空,长此以往,那些被迫提供粮饷的大户也会被吃破产,这样恐怕会导致人心涣散。
想到这里,刘邦禁不住愁眉紧锁。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萧何来了,刘邦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萧何一进门就说:“恭喜,恭喜,你现在兵强马壮,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国之君。”
刘邦苦笑一下,吩咐手下退出。看左右无人,刘邦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萧何想了想,说:“不如从沛县县令那里想想办法,这些天来,陈胜的军队已经打到附近,朝廷又不派兵支援,那老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不,听到你举大旗造反,他派我来探探虚实,想是希望借你之手与陈胜大军对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倒正好敲他一笔。”
刘邦点头称是,又说:“现在我的手下大多来自丰乡,要是再能到沛县招兵买马,那声势就真能壮大了。”
两人商定之后,萧何告辞。
晚上睡觉时,刘邦搂着吕雉说:“夫人,你一向心思缜密,现在为夫有一事求救。”然后他就把自己目前组织队伍的情况和面临的问题说了一下,问吕雉有什么办法?
吕雉沉思良久,反问道:“相公将众人集结在此,所为何事?”
刘邦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聚众起事,推翻大秦。”
吕雉又说:“你自认有这种胆量吗?”
刘邦动容道:“怎么,你认为我不敢做吗?”
吕雉一笑,说:“不是,我只是想既然你已有抛开一切之心,不如将这事做大,而且要尽快挑选一个地方开始攻击,这样才可以以战养兵。只有攻城拔寨,生存才有机会,否则只能坐吃山空。不过,这样一来,你再无退路,与现在独霸一方完全不同。”
刘邦道:“夫人言之有理,不知能否与我相伴至登上大宝之日?”
吕雉答道:“我虽是个弱女子,却也无所畏惧,愿与相公同甘共苦。”
时隔几天,萧何又来了。
落座之后,萧何说:“我这次来是奉县太爷之命,他愿请你进城辅佐,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原来,上次萧何回去之后,便径直去找县令,把刘邦那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对方被吓得够戗,萧何便献计说:“如今远有陈胜,近有刘邦,均非善类,以沛县目前的实力恐难与之抗衡,不如联合一方打击一方。”
沛县县令面有难色,说:“与反贼联手,让皇上知道可是死罪呀!”
萧何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大人,其实现今皇上无能,全是赵高这等阉人在背后操纵朝政,大秦气数已尽,被推翻是迟早的事。不如趁此机会占地称王,将来名垂青史。”
一番话说得沛县县令怦然心动,是啊,谁人不想有所作为呢,于是把与刘邦最亲近的两人派到丰乡,找他商议共同起事。
刘邦一听真是大喜过望,没想到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进驻沛县,于是他说:“如果能联合起来是再好不过,即使将来让沛县县令居首也没关系。”
萧何道:“那好,我这就去回报县太爷,你也让众人准备一下,随后赶过来。咱们进城后再共商大业。”
两天之后,刘邦带着手下和家眷,约两三百人,浩浩荡荡赶奔沛县。
离县城不远,却遇到神色慌张的萧何。
刘邦笑道:“怎敢劳烦你跑出这么远来迎接,看来县太爷还真是有心呀。”
萧何骂道:“什么县令,说好让我找你商量,可一回来就变卦了,派人把府门封了,还要抓我治罪。幸好有兄弟通风报信,不然就要被砍头了。”
刘邦一听,忙问萧何:“到底怎么回事?”
萧何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原来他走后,县令又和衙门中其他亲信商量,这些人都说不妥,原因是刘邦与县令关系一向一般,这次他老婆又被关了那么久,难免怀恨在心,而且萧何是他的死党,两个人搞不好会反攻倒算,把沛县据为己有。沛县县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安全第一,于是待萧何回来之后,便派人加害。
听完之后,刘邦心中有些恼乱,转身对手下说:“各位兄弟,沛县县令多行不义,现在又出尔反尔,今天我们既然已到县城,不如杀进去,擒了那狗官。”
说完,带队直逼沛县城下。此时,沛县城门已经紧紧关闭,刘邦空有一腔热血,只能望门兴叹。没办法,他们连用以攻城的云梯都没有。
萧何抬头看了看城上密布的守卫,心生一计道:“现在守城的大多是些百姓,他们未必想跟沛县县令一起死,不如我写封信给他们,说服他们做内应,打开城门。”
写完后,萧何取了一支箭,把这封短信小心翼翼地绑好,回头问道:“谁的臂力最大?”
有人应声出列,此人原是丰乡有名的铁匠。那铁匠一路小跑到城下,一箭便把书信射了上去,而后安全返回。
众人在城下苦等结果,可是城上依旧一片寂静。刘邦摇摇头,说道:“这法子看来不行,不如大家就地扎营,养好精神,明天一早全力猛攻。”他和萧何等几个心腹到僻静处商议对策。
说起来沛县城门一关,高大的城墙对于刘邦他们来说也真是易守难攻。萧何他们都十分紧张,担心夜长梦多。一则城中家眷没能逃出,随时会遭灭顶之灾;二则时间一久,怕沛县县令利用信鸽通知朝廷,到时救援大军便会闻风而来,其后果不堪设想。
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破城良策。最后,刘邦和众人商定,明天试着攻一次,如果不行,赶快放弃,转移到丰乡据守,以待来日。
转眼间夜幕降临,沛县城门突然大开,数十人手举火把走了出来。刘邦大惊,忙吩咐手下做好战斗准备。这些人一向以务农或是小作坊为生,初临战阵难免紧张,几乎每个人手心里都是一把汗。那些人越走越近,为首一人高喊道:“大哥,莫要放箭,我是樊哙。”
刘邦仔细一听,的确是樊哙的声音,便迎上去,问:“你们来干什么?”
樊哙一看带队的都是熟人,便说:“各位兄弟,请进县城。”
萧何问:“是县太爷叫你来的吗?”
樊哙笑道:“那个老东西已经被我干掉了。收到箭书之后,大家都觉得有理,便杀进了县衙,你猜那老贼在干什么,正在由几个窑姐儿陪着吃花酒,当真可恶,我上去一刀便把他脑袋砍下来了。”
说完,从身后拿出个包袱,打开扔在地上。众人围过来一看,正是此前不可一世的沛县县令。
刘邦大喜,说:“妹夫,你可立了大功了!”
大家跟着樊哙涌进县城。此时天色已晚,棋盘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看到突然来了几百个手执兵刃的人,他们吓得忙不迭跑回家,门窗紧闭。
刘邦看到这种情况,想了想,说:“各位兄弟,我们打天下不能忘了众乡亲,所以我要求大家行为谨慎,不要扰民,现在天色已晚,请不要喧哗。另外,今晚我们就在前面避风处露宿,切不可擅闯民房。”
大家依言行事,早早休息。
此时,很多双惊恐的眼睛变得稳定起来,他们是那些隔着门缝观察的老百姓。
有人低声说道:“刘老三真厉害,这么多人都听他的。”
又有人说:“你不知道,他是真龙天子,是上天派来救大家的。要是没有他,我们早晚死在现在的皇帝手里。”
“是啊,听说过一段时间又要抓人去服役了,修什么陵墓,纯粹劳民伤财,孩子他爹就是死在那儿的。”
第二天一早,刘邦等人正式进驻县衙。他对同来人说:“各位,现在沛县已在掌握之中,我们势必要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不知意下如何?”
一些来自阳里的人附和道:“刘老三,我们一直是跟着你的,不如就由你来做老大吧!”
刘邦推辞道:“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豪杰并起。我唯恐自己能力有限,一旦与朝廷作战失败,大家都将肝脑涂地,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不如借此机会,推举一个德行高的人,能够保全大家性命,夺取大秦江山。”
大家见他推辞不就,便有人提萧何、曹参等文官。但两人更是坚辞不就,他们深知自己对行武之事一窍不通,且若遭失败为首者及其亲属必被处死,倒不如做个出谋划策的二把手,败则刑罚不会太重,胜则可共享荣华富贵。
此时吕公也来到县衙,看大家将个成龙之位推来推去,便说:“老夫作为本地的乡绅,对政事一窍不通。不过,正所谓旁观者清,我觉得自己还能讲几句。”
大家敬他是刘邦岳父,便停下来听他讲。吕公看大家静下来,又接着说:“刘邦虽是我的女婿,但更是真龙天子。想当初我在招婿时便是因其面相大异常人,此后,大家也知道,又先后出过几件事,如力斩白蛇之类。因此,我说,为首之人非刘邦莫属。”
众人听罢,都称有理。刘邦见此时已是众望所归,便不再推辞,欣然自立为沛公,并授萧何为丞,曹参为中涓,樊哙为舍人,夏侯婴为太仆,任敖等为门客,并命制红色旗号,挂于城中。
三 张良择主
张良的爷爷和爸爸都是韩国的大丞相,在韩国的地位仅次于国君,先后五代为国君效力,可谓功高盖世。可惜秦始皇大动兵戈扫平六国,因为在攻打韩国时死了很多秦兵,所以他们将率兵抵抗的大丞相一家老小全都杀了。
亲眼目睹的一切给张良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做同样的梦:
远处,一座住宅中传来兵戈相击、女人和孩子哭号的声音。韩国的百姓都知道,那里是他们丞相的府第,一向是不可随意靠近的。不过,今天情况不一样了,紧闭的朱漆大门被砍成了几块,斜斜地散落在墙边。院里院外往来奔走的都是凶神恶煞的秦兵,他们手持大刀、长矛驱赶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家眷和仆役。
百宝橱后面,一双稚嫩的眼睛正在紧张地注视着一切。听着他们传出的的喊叫声,那个小孩子忍不住去捂自己的耳朵,就在这一刹那,一个瓷瓶被从橱上碰了下去,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那些秦兵停了下来,伸手去拿身边的兵器。
这时,原本躺着的一个浑身衣服被撕破的中年妇女尖叫一声,冲向那个为首的秦兵,紧紧搂住他的大腿,哀求道:“官爷,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呀!”
为首的那人哈哈大笑,把她扯到一边,一斧要了她的命。
惊恐的孩子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拎到院里,扔在已经开始发硬的尸体堆上。他环顾四周,自己的兄弟姐妹、叔伯婶娘都在这里,他们无一例外地浸泡在血水之中,浑身上下都是惨白的,让人不敢正视。
那柄杀人无数的巨斧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幽幽的光芒,鲜血从上面徐徐滴落,趴在地上的孩子看着扬起的巨斧,尖叫道:“不!不!”
这时,有人剧烈晃动他的身体,喊道:“少爷!少爷!”张良这才从梦魇中摆脱出来,汗水把床单都浸湿了。
叫醒他的是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这位和蔼的老人抚着他的头说:“少爷,你又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张良恨恨地说:“那些秦国的狗贼如此没有人性,我要将始皇帝碎尸万段,以报家仇国恨。”
梦里被杀的是张良的弟弟,当时张良正被老管家带着躲在另外一个夹墙内。
从家破人亡之日起,张良复仇的念头与日俱增,他云游四海学本领,走遍南北交朋友,寻找灭秦的帮手。他曾经带着几个江湖好汉在博浪沙伏击秦始皇,可惜扔出的铁锥没砸到秦始皇的车。
后来,秦始皇暴死,张良就把自己复仇的目标变成了灭秦,这个目标可比刺杀秦始皇难多了。张良虽有智谋,却无援手,要想灭秦的最好办法就是借助他人之力。
这天,老管家从镇外归来,满脸笑容地说:“少爷,这次我们可以出镇,去投靠一个大英雄了。”
老管家喝了口茶,接着说:“此人乃是江南人氏,姓刘名邦,本是当地一个亭长,后来因不满朝纲,愤然起事,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当地人写诗赞他:
厌气台空荒草深,犹存断碣识嬴秦。
凌风老鹤悲残月,混水长蛟吐暗云。
四海乾坤日圣主,中阳故里出真人。
祖龙枉费经营力,逐鹿干戈起战尘。
听到这里,张良不禁拍手叫好,赞道:“此人将来必有大成,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像刘邦这样能受到百姓拥戴的人真是少见,你我若想光复韩国就要找这样的人。”
于是,张良收拾行李,远赴江南找刘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前面说到刘邦自立为沛公。
沛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济民。他将粮仓中小部分留作军用,大部分返还于民。这一举动使他声震沛中,队伍更是一下子增至两三千人,而且每天都有人前来投奔。
此后,秦军大举前来剿匪。沛公毫不畏惧,因己方人数较多,便与之正面做战,大破秦兵。为了乘胜追击,沛公命自己的同乡雍齿看守丰乡,自己率部分兵马追击敌人。
得胜班师之时,刘邦遇到一件怪事,丰乡守邑竟然不让他入城,而且还乱箭齐飞,造成不少伤亡。
原来受命看家的雍齿虽然表面对沛公百依百顺,心中却妒忌他有所作为,总想取而代之。偏巧曾被始皇帝平定的魏国,趁形势大乱复国,新任丞相周市,派说客前来招安雍齿,许以高官厚禄。想想也是,与其跟着刘邦瞎胡闹,倒不如进朝为官,于是,雍齿又说动手下人,将丰乡拱手送给魏国。
这样,沛公虽然未尝败绩,却因内讧而有家难回,只能在外扎营,正犹豫不决之际,有人来报:“有个叫张良的前来投军,他要求见沛公。”
沛公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稍后,走进一人,只见此人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真是光彩照人。
看见沛公,他抱拳拱手道:“下邳张良,前来投效,愿为军中一谋士。”
沛公说:“我军中俱是有能为之人,不知你有何能力可与他们相比呢?”
张良道:“本人为相门之后,自认出谋划策无出其右,再者,我参悟兵法,一般谋士与我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沛公帐下谋士大哗,有人说:“沛公,此人哗众取宠,其实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千万不要被他蛊惑。”
沛公一笑道:“各位少安毋躁,且听我与他交谈之后再下定论。”
沛公请张良坐在下首,然后问:“先生既然熟读兵法,不妨给我讲讲胜负之道。”
张良环视四周,朗声答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也。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迎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无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沛公凝神听他讲话,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张良讲完之后,他说:“我听你讲得抑扬顿挫,似乎颇有条理,可是那些之乎者也,又搞得人头晕,不知能否说清楚些?”
张良暗笑,心说,难怪有人说刘邦从来不读书,此说虽然夸张,却也足见这个草莽英雄的底细。于是耐着性子,尽量用刘邦能听懂的话解释一遍道:“我刚才是说,战争是关系国家和众生生死存亡的大事,要想知道胜负就要从五个方面考虑,一是道,二是天,三是地,四是将,五是法。”
沛公听完,拊掌赞道:“先生果然才学过人,说起话来很有道理。”
谋士仍有人存在异议,挑衅道:“刚才所说的不过是自己该怎么做,可是要是不知道敌人的情况,自己忙了半天又有什么用呢?你说说怎么样才能探出敌人的虚实,该不是只有派探子一招吧?”
张良正色道:“当然不是。判断敌人虚实,可以有多种方法,但这并不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实际上,你判断对方虚实的时候,对方也在判断你,因此,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过,如果你觉得可以信赖我讲的话,我倒可以从兵法上阐述一下有关虚实的事。”
刘邦此时已知张良才学过人,便说:“先生之言果然不同凡响,依我看来,你做谋士有些屈才,不如做个厩将吧。”
这样一来,张良虽然初入军中,却和萧何等人平起平坐,他自然满口答应。
刘邦又问:“现在丰乡落入魏国之手,不知你可有什么办法?”
张良答道:“来此之前我曾在丰乡四处看过,发现此地易守难攻,以沛公现在所率之兵,恐怕很难有所作为,倒不如暂时离开,由他处借兵再反杀回来。”
刘邦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只是不知找何处借兵?”
张良答道:“当今天下,真正有前途的不过寥寥。据我看来,除沛公之外,尚有一处兵马甚是厉害。不如从那里着手。”
刘邦又问:“到底是哪里?”
“我说的是彭城的项梁,此人目前兵马甚多,让秦二世挠头不已。”
“那么你说的那个可能与我对抗的就是他了?”
“非也。”
张良答道:“其实是他的侄儿——项羽,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谓当今天下第一善战之人,攻城拔寨易如反掌,要说对抗,以沛公眼下之实力不及其人之万一。”
接下来,张良缓缓道出项羽的一些情况,刘邦听后嗟叹不已,高呼:“真英雄也!”
听张良讲完之后,刘邦赞叹道:“像项羽这样力可拔山举鼎,斩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大英雄,今后我一定要和他好好交往。”
之后,刘邦按照张良的建议,带着自己的人马先行撤离,休养生息,待时机成熟就向项梁借兵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