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拧开妹妹房门的那一刻,乔一帆还是糊糊涂涂的,经历了十余局艰苦的对弈,又莫名其妙被外公给训了一顿,最后还强调说惠惠的事不容乐观,急不得,需要慢慢来。
可下一秒,他就被外公撵了过来,原来惠惠愿不愿意回家没人知道,还得他去做思想工作。乔一帆也是无语,本以为辛辛苦苦过了外公那关,就一切顺利了,即便有些小问题得到外公帮助也都能迎刃而解,现在倒好,外公优哉游哉地去吃午饭了,反手把自己给推了过来。
这都不算重点,关键是乔一帆刚才的精神消耗过大,现在正处于疲乏状态,再想有理有据的说服妹妹,恐怕很难。
轻轻推开门,房间的灯已经关掉了,整个房间暗暗的。惠惠身边的小桔灯亮着,她没吱声,仍然坐在桌前码字,那心无旁骛的模样就像进入了化境。
“惠惠?”咔咔的键盘声中,乔一帆唤她。
然而,惠惠如同老僧入定,丝毫没有注意到外边的声响。
唉算了,与其破坏惠惠的写作氛围,不如在一旁等她空闲,也趁着这段时间多了解了解她,等下方便沟通,乔一帆默默地想。
但是这房间黑漆漆的,地上又这么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尽管乔一帆不是细致入微的强迫症患者,面临一片混乱,他也是无比压抑。
思来想去,还是有必要把这里收拾一下,完全不是人呆的地方,相信妹妹也赞同这样做,要是因此被妹妹骂的话,也是自己活该,谁让他是兄长呢。
撸起袖子,说干就干。先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把阳光微风迎进来,消除压抑的氛围,也好看清楚地上的物品;再把妹妹的被子给晒出去,阳光里的紫外线可以有效杀菌;最后是解决地上的一堆,把它们合理地放回恰当的位置。
前两个步骤都搞定了,惠惠丝毫没被影响到,乔一帆也是哭笑不得。
地上的一摊,大半都是衣服和书,还夹杂着零零散散的文稿。房间里明明有衣橱和书柜的,她怎么还乱丢乱放,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乔一帆先帮她整理衣服。各种毛衣毛裤、秋衣秋裤、衬衫长裤、丝袜裙子,还有一团团的棉衣棉袄,春夏秋冬的衣服算是齐全了。索性衣橱挺大的,乔一帆把这些衣服分门别类,除了当下穿的,其余都带上撑子,挂到衣橱里适当的位置。衣服里面大部分都是妹妹这个年纪该穿的衣服,时尚洋气点也没关系,但里面却有几套做工精致的礼服,明显是大场合穿的,乔一帆多少有些好奇。
除此之外,便属睡衣最多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加上她身上那件,足足九套之多,难道她整天都是穿着睡衣度过的?另外就是那些不忍直视的贴身衣物,乔一帆半红着脸,找到合适的地方给放一起了。
没了碍眼的衣物,整个房间瞬间干净大半,接下来整理的是书籍。惠惠的书都是厚厚的精装版,典雅结实的书封、丝织装订的书脊、平滑圆润的扉页,随随便便扔地上简直是暴殄天物!乔一帆边整理边粗略浏览,发现这些书籍全都是中国作家的精髓,外国名著是一本没有。
不仅如此,书籍的历史范围也广的出奇,古代早期的《皇帝内经》、《道德经》、四书五经……世袭制时期的《诗经》、《史记》、四大名著……当代鲁迅的散文集、郭沫若的诗集、矛盾的小说集……乔一帆是应接不暇看花了眼,这林林总总数百本名著,不说花多少钱,光看完也得花费大量时间。
整理书籍的间隙里,他陆续发现了好几册薄薄的荣誉证书,有小有大,都是精装的红色扉页,一共七本,全部都与写作有关,其中五册是省里的小说竞赛,乔一帆了解不多,后面两个大册子是全国性的,其中一个还是全国青少年冰心文学大赛中颁发的,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惠惠竟这种级别的比赛里获奖了,那该是多么厉害的存在!
等惠惠有空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妹妹明明这么优秀,他作为哥哥却一点都不知情,想来实在惭愧。
衣服、书籍都收拾完后,就只剩下满地的文稿了。由于不了解,也不知道哪些是废纸哪些有用,乔一帆只能从纸张的新旧、字迹的颜色等方面大致分类,用档案夹分开放好。整理完毕,整个房间无比清新,这是乔一帆注意到地上还留有什么小物件。
是两块奖牌,一块金色的,一块银色的,可能是丢在地上太久了,变得有些暗淡无光。旁边有个精致的盒子,看样子是收纳奖牌用的,乔一帆打算把奖牌放进去,想着他打开盒子。
盒子不是空的,里面装着一块玉佩。玉佩呈纯白色,上面雕刻着麒麟图案,引着丝织红绳,一看就是佩戴在脖子上的。乔一帆有些出神,他认得这玉佩,想起三年前和妹妹的离别,他将玉佩挂到惠惠脖子上,惠惠的眸子里则充满不舍和忧伤。
论价值,这玉佩也就十几块钱,远不如两个奖牌珍贵,惠惠却把玉佩珍藏到了盒子里,说明她一定还记着家里人,乔一帆心头暖暖的。
今天连着几个小时的忙碌,乔一帆累的要命。现在房间也整好了,心中一轻,疲劳和困意反倒爬上双眼,他寻思着坐在床上歇歇,不料一侧身就躺着睡着了。
梦里面他苦口婆心地劝妹妹,妹妹却直接把他撵了出去,看着妹妹那种鄙夷的眼神,乔一帆心急如焚,苦恼中他不由惊醒了。
睁开眼,太阳照着暖暖的,轻微的风晃着侧帘吹进来,只是一场梦,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刚想起身看眼手机,却发现左手被轻轻拽着,乔一帆低头一看,惠惠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
乔一帆瞬间心跳加快,看着熟睡中妹妹那可爱的样子,他忍不住轻揉揉她的脑袋,又单手费劲的拿出手机,已经下午两点了,这小憩足足一个小时!
隐约记得回去的末班车是下午五点,时间不多了。
“哥,”女孩儿在一旁轻声唤他。
他知道是惠惠醒了,心里还是吃了一惊,扭过头,惠惠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只手仍旧紧紧拽着他。
“惠惠你醒了,我本来打算等到你闲的时候,结果一不留神睡着了。”乔一帆解释道。
惠惠点了点头,目光紧紧注视着他,一脸呆呆的模样。
“那个,惠惠你能不能松下手,我这个样子撇着有点难受。”乔一帆心底里露出微笑。
惠惠慢慢松手,两人坐下后,乔一帆打算问她回家的事。他思考着,突然想到昨天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来敲门,也许那时惠惠是在休息吧。
“惠惠,你想不想回家,”乔一帆真诚的看着她,“你先别急着摇头,听我说完好不好。”
惠惠不语,却也点了点头,这让乔一帆真心感受到,妹妹没有变,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无须讲,想说什么就发自内心的说,惠惠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大致我都听外公讲了,惠惠,你一定还是愿意回家的,”乔一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手边的事太重要,你怕误了日期;那个日历我看到了,知道你为此准备了很久,越到最后也越是关键;而且一旦回到家就又要去上学,那样肯定会拖延进度,影响结果。”
“但是惠惠你想过没,老爸老妈现在多担心你,他俩都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导致你不愿意回家,还养成了‘叛逆’的坏习惯;还有外公外婆,都上了年纪,有时候你不吃饭外婆就很愧疚,以为是不合你的口味。外公他表面上乐呵呵的,内心里总怕照顾不好你,总担心给予不了你足够的帮助;而我,作为你哥哥。这些年一点忙都没帮到你,还拖累了咱家,现在又看到你没日没夜的赶稿,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我想啊,我既然是你哥,就一定要帮你做些事情。回到家我就跟爸妈商量,务必让你完稿后再去上学,平常也尽量不占用你的时间,等发行的时候我一定也陪着你去。现在我的病已经过去,咱们家安置妥当了,咱爸咱妈一直都想让你回去,你的要求他们一定能够理解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证……”
“哥,”惠惠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莫名的忧伤,她努力地绷着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看着妹妹难过的表情,乔一帆低声自嘲道:“说什么呢小傻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三年里让你受苦了。”
是啊,三年前的惠惠就跟普通小姑娘一样活泼开朗,喜欢粘着人问东问西,总是调皮着微笑着一脸萌哒哒的可爱模样。而现在她沉默了,也成长了,能够执着于自己的喜欢,哪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哪怕昼夜颠倒三餐不顾,也始终坚持在写作路上。
也许你会说这样很好呀,但这样一点都称不上有趣。
一个刚满十周岁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过生日就被父母丢到外婆家,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同学,父母所谓的‘过一段时间’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也成了谎言。这对心智尚未成熟的惠惠来说,简直就像一场灾难。
缺少信任的不安会逐渐变成恐惧,‘留守状态’的特殊使她变得自卑和孤独。若不是外公及时拉了惠惠一把,帮她找到了可以为之忘记一切的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惠惠还不明白,她的才能是孤独换来的,而这份孤独,注定会给她的童年留下悲伤的阴影,甚至会影响到她以后的人生。
作为罪魁祸首的乔一帆,他知道自己的过错,他想尽力弥补妹妹的损失,但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时光不能倒流,无法弥补……
惠惠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泪光,她一下子扑到乔一帆怀里,抽噎着低语:“哥——,我想回家。”
“嗯,我们这就回家。”乔一帆轻拍着她脑袋安慰说道。
这一刻乔一帆下定了决心——
窗外的天空碧蓝碧蓝的,没有云,隔着纱窗也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也许不久的以后有乌云有烈日,但那份期盼晴天的心情是不会变的,因为既然活着,就要学会义无反顾的追赶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