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曲子怪异,可大小筠儿听的非常投入,不知道是自己想念父母时吹出的悲戚思念引起了她们的共鸣,还是后来觉得她们是自己穿越时空来呵护的上辈子的梦中情人吹出的孤寂怜爱让加深了她们相依为命的觉悟,总之大小筠儿情不自禁地逐渐地眼睛泛出了泪光,王沈氏也不自觉地眼眶红了。
王沈氏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出了朱厚熜吹奏时看向大小筠儿的眼神,那并不是‘小夫妻’之间的情爱,不掺杂任何欲望,纯澈而真挚,或许有些许类似于初为人父的爹爹看向自己幼小地孩子时那种,也有些许远游的学子归乡后再见意中人时那种,甚至有些许逃亡的流民看着仅存的家人时那种。她终于明白小爷对小娘的态度为何会如此了,猜测大概是早慧的小爷认为他在带着年幼的小娘流亡,而小爷似乎是以如父如兄的态度照顾小娘的,似乎认为小娘并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并不把自己当做夫君。可是身为女人,一个过来人,她能看出小娘每次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小爷时饱含深情,不仅有对长兄如父的兄长的依恋,还有对青梅竹马的郎君的爱恋。这天下最小的三口子真的是看着就让人莫名欢喜,又莫名伤感!
幸好,英国公很快就来了,因为刚刚开火做饭要放走烟火气,车辇的窗打开了,朱厚熜吹出的手埙声经过车厢的共鸣传到了后面不远地英国公那,如泣如诉。英国公没少听他吹手埙,可是没听过这首曲子,平日只是听着苍凉悠远颇具秦风,并不似今日这般让人肝肠寸断,尤其英国公知道他曾经在宫里哀鸣之后晕死过去,当下就慌忙来查看。
在英国公和其他京中权贵看来其实这次朱厚熜是被弘治利用完后赶出去了,皇家银行、皇家商埠和皇家船队已经初具规模;皇家商行、璇玑阁、将军台在北京城大肆惠民让皇家收拢了北直隶民心;秦王府牵头让秦晋一带流民也在天津平稳地安置完毕;就连他自己都成了皇家拉拢勋贵的筹码,与徐家联姻。曾经他是以帝系血脉凋零,东宫缺少手足、臂助过继给弘治,可现在张皇后又怀了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太医院说九成是皇四子。京中清流甚至重新开始要求充实内宫,以保证帝系血脉昌盛。他和曾经的秦王府已经对皇家来说已经毫无价值,而他进京不足半年展现出的资质对东宫国本却是一种致命威胁。证据十分充足:弘治把他从秦王换成吴王,拿走了秦王一系经营了百余年的关中,让他和秦地将士组成的神武军不再同心,而现在恰好是东宫遥领关中;朱厚熜在关中的产业、天津的盐田被换成了苏杭一带的皇庄和朝廷允诺的一万顷官田,可天下谁人不知江南的皇庄和官田被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留守带头侵吞;原本弘治许诺天津建成后,宫里得市舶司关税,朝廷得军港、商税,秦王得商埠等余下产业。现在整个天津被各方瓜分,独独与他无关;皇家银行这边也好不了多少,秦王府一手筹办,最后分他一成,另一成还要他用皇家商行入股,幸好花了银钱赎回去了;连貌似宫里与朝廷筹办的吴王大婚,也是弘治借他的大婚与各方完成利益交换,最终弘治还得了贺礼中的大头,赚了不少;今天,大婚结束第二天,就在数九寒天里就藩了,大沽口外的海面都冻得能跑马的天气,急行两千里去祭祖可太艰辛了些,何况早有消息有人要截杀。
英国公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了,一个孤儿逃亡两千余里后被利用完又被抛弃还变相让他去死,会是何等的绝望!英国公宁愿当初不让他去国子监,一辈子就在英国公府当个宗子,也不愿如今一般,就连大婚也得被天下人当做小孩子过家家的闹剧,当完被耍的猴还要立马滚远点去死。
英国公请见,朱厚熜自然立马就请了进起居室,并让王沈氏赶紧再煮杯红枣枸杞奶茶给他。英国公看着除了几人有些伤感似乎没什么大事,就索性跟他聊聊路程安排,换换气氛。朱厚熜才知道今日只到通州,安排好前后队,明日才是真正的启程大体沿大运河南下,前队约两万人将完全以骑兵行军的形式急行,遇大雪则暂缓休整,十八日内将途经天津、沧州、临清、济宁、徐州等地到达凤阳,祭祖后立即轻装南下,三日内过江抵南京。
朱厚熜大概算了算,英国公打算至少每日赶路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里,冬日昼短夜长,可真是如骑兵奇袭千里一般狂飙猛进!只怕到了后半程就不剩几辆马车了,哪怕自己的藩王车辇也经不住如此高强度疾行,甚至战马也会跑死不少,前队有三万匹各色战马,至少会累死个一两千劣马,死伤不少将士。这可跟弘治跟他说的若来不及可以择地休整,年后就藩不太一样。
朱厚熜担忧地问:“叔父,这也太急了,如此急行,莫说孤的车驾,就是军中的马也撑不住,孤可以骑马跑个几百里,筠儿怎么办?”
英国公无奈说道:“想必皇爷跟殿下说了若来不及就无需赶路,可给臣的旨意没说,而且一旦大军停在途中,冬日难以转运粮草,若再遭遇围杀,则九死一生。而江南那些人可指不定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臣以为围杀极有可能!所以除非迫不得已,绝不能停,哪怕雪天也得缓行,过了凤阳甚至要轻装疾行,只有到了应天府上元县才能停!”
朱厚熜听了这话也知道,只有破釜沉舟一条道走到黑才行,就郑重建议:“神武军的马都在天津,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带上。至于粮草,前队能带就带,不能带就给后队,孤让刘昂这就安排皇家商行到临清以南运河沿线各地筹办。等到了天津就把孤给各部的皮帽、棉衣、棉裤、皮靴、手套还有行军炉、精煤、烈酒、肉干、冻伤药膏等分发了。另外亲卫会把天津城的小将军枪炮都带着,鹰扬卫和骠骑卫也都带上,神武卫再每人发一把备用的神武刀、一把神武弩、两壶箭。”
英国公苦笑道:“殿下准备留在山东杀贼?这鹰扬和骠骑两卫幼军带上又能如何?只不过跟着后队左右武卫步卒行军而已,白白遭罪。”
朱厚熜笑道:“那可不一定,河北马户多,运河沿线富庶马多,后队拉了几百万圆,只要是途中能买的,通通买了,孤让伯安兄带着刘昂办此事,先礼后兵,最晚等他们到了济宁就是两卫骑兵,说不定到了徐州连左右武卫步卒都有骡马代步了。”
英国公急说:“那怎么能行!运河沿线的达官贵人要是急了,煽动河工、漕工闹事就棘手了。”
朱厚熜摇头说:“不会不会,每匹马给十圆,给一张吴王征召屯垦农兵简章,或者南直隶海港船队招股说明,许明后年马户凭简章可以去苏州吃皇粮,商贾可凭招股说明参与海贸招股。”
英国公额头冒着汗说:“殿下要征召多少军屯?买多少马?”
朱厚熜笑着说:“两万军屯。此番南下,必遭倭寇袭扰,现有卫所不堪用,要扩充裁汰。有父皇旨意的,叔父不用怕,孤是绝不会如何如何的。”
英国公点头说:“有旨意就好,民间马匹多是劣马,给十块银币也不会亏了卖家,真碰上好马,那主人也应该知道吴王的人情比马值钱!只是南船北马,殿下治下以后用不了太多马。”
朱厚熜认真道说:“买十万轻壮幼马,孤留五万,给东宫五万,镇国军和神武军计划各有三卫,都是骑兵,加上现有马匹一人两骑就算不够也差不多。当然,现在神武军幼军用不了一人双骑,会挑选一半留用,售卖一半较不堪用的,然后买进良马,培育新马。”
英国公终于放心了,笑着说道:“那就好,买马时,最好连草料一块买过来,免得又要到处筹措转运。”
朱厚熜点头说:“那是当然,不过草料虽价低却难以运送,能随后队南运的有限,要等来年天气转暖后,以漕运和海运运抵。”
英国公赞道:“既然安排的如此周详,那臣就放心了。另有一事,臣要替兄长跟三郎说说。”
朱厚熜认真地说:“叔父请讲,都是自家人,直言就是!”
英国公委婉劝导说:“三郎的手埙可谓出神入化,但埙音实在太悲凉了些。某是知道三郎平素也学琴萧的,虽不如埙技艺高明,再用用心,当是可以拿来与江南仕子一较长短的,对三郎笼络以儒雅君子自居的谦谦君子更有裨益。”
朱厚熜拱手说道:“三郎谢叔父劝勉,不知叔父可是想听孤给叔父抚一曲长安城?”
英国公拱手笑着说:“那是那是,长安城可是风太妃的密谱,除了三郎,寻常人别说弹奏,就是听也不曾听过。”
朱厚熜笑着说:“那趁着此时尚能偷闲,就请叔父指点一二。”
他也不拖沓,直接在地板上铺的极北白熊皮上,放了坐垫矮几,盘坐着开始试音,感觉冬日的干冷对这唐琴影响不大,就开始抚琴,当然不是什么太妃遗曲,后世的天空之城而已。这唐琴极古朴,音色极好,是李唐后裔流出,后来被洛阳的初代的周王收藏,但拿不准确切出处。前些天被周王送给他当大婚贺礼,也只说盛唐皇琴,恰好朱厚熜平素也会学琴,就拿来自己用,取名未央!皇家子弟想不学君子六艺的乐是不行的,他就跟着学了琴与萧,现在还只能按着别人以他吹的埙曲教他的技法逐曲练习,现在也只能笨拙地弹屈指三曲《长安之城》和《醉少年》、《神武郎》,都是经过他人改自他用手埙吹奏的后世的《天空之城》和《关山酒》、《无羁》。
大小筠儿、张懋和王沈氏自是不会笑话他琴艺不堪,为他燃起龙涎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静静倾听,玉辇近处被刚刚埙声引来的张仑和徐光祚更是第一次听小爷还会弹奏如此空灵婉转的古琴。等到复曲,小哥俩还掏出随身的洞箫和长笛,为他伴奏。对于周遭从未听过原曲的一众人自是莫名欣赏,他们都不知道,这曲子被朱千金和她的小姐妹们从温柔缠绵改的雄壮肆意了许多。等他弹完,车内自是纷纷夸赞鼓励,随驾的云逸和云迹还被张徐怂恿问这曲子何名!
朱厚熜扔给骑在马驹上的他俩两块蛋糕,笑着说:“云逸、云迹,孤叫你们陪孤学琴,你们都不乐意,现在急了?这曲名为长安!”
云迹惊愕后揉了揉眼睛说:“师叔,难怪刚刚大师兄听曲时问我想不想重阳宫,等到南京后,某就去学琴,学成了也要抚这长安!”
云迹说完眼角就湿了,打马就往回走。
云逸也拱手说:“师叔,能谈那《醉少年》和《神武郎》吗?神武郎最是喜欢女官姐姐们弹唱这两首曲子了!”
朱厚熜笑着说:“师叔的琴技可还办不到弹唱,你去把刚刚箫笛和鸣的那俩找来一起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