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乡村。
一缕缕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青砖瓦房,小桥流水,农人忙。
天边微红,落霞漫天,大雁并列飞过,不留一丝言语,毕竟说不出话不是?
不过人是能说话的,特别是生了三个孩子的中年妇人。
“来娣!死哪去了!?”来家这个老母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全村的妇女就没一个能说得过她的。
也是难得,来老母不仅外面横,窝里更横,这不,瞧着来娣不见了,也不顾脸面高声嚎。
隔壁高老婶是个实在人,见此好心劝道:“来老娘,来娣是去挖野菜了,又没出去鬼混,你这是干什么?”
嘿,其实,来娣还真出去鬼混了。
今天一大早来娣和她的姐姐来男出门采野菜了,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好在桂花村还算得上山清水秀,物资丰饶,于是姐妹二人就一起采野菜去了。
来老母也是满意两个丫头片子能干的,只是没想到出去一整天都还没回来。
桂花村有一所下乡知青办的小学,里面学生不多,教室也很简陋,操场就是泥土地,踢球的时候还会踢到田地里,没少被骂。
虽然说来老母是一个泼辣的性子,但不得不说,来娣也不遑多让。
来男是个怯懦的性子,此时瞧见妹妹蹲在这墙角听了快一天的课,也不嫌累。
“来娣,咱们回去了吧。”来男看着村落方向袅袅升起的炊烟,着急起来。
桂花树香得霸道,就像不把人的魂香走就不是桂花一般。
此时乡间小路旁漫山遍野的桂花树,一地金黄,谁看了不说好看?好吧,这年头还真不说好看,都是说好吃。
来娣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一片忧愁,道:“我今年六岁,你都八岁了,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呢?”
来男急冲冲拉着来娣往家跑,闻言也有些小小的委屈,却也是习惯了,只随意道:“我们家除了来宝,谁会去上学。”
晚霞红得有些肆意了,红色的落日余晖洒在来男脸上,来娣心里,貌似把来娣的心也照热了。
她拧眉,狠下心来:“反正我要上学!我就不信那个老太婆拧得过我!”
来男习惯了来娣的胆大和桀骜不驯,鼓励她:“一定能行的。”才怪。
姐妹两到来家大门口了,来男走上前去敲敲门,道:“爸!妈!我和来娣回来了!”
来老爹坐在门槛上抽老旱烟,一言不发。来老娘正喂两岁的来宝吃鸡蛋,听到来男的声音,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也不开门,隔着院墙就骂:“你们还知道回来啊!啊!跑哪里去野了!要不要脸啊!啊!老来家的脸都被你们两个赔钱货丢光了……”
来男和来娣早就习惯了,此时来男只是对来老母的念叨感到厌烦,并不言语。
来娣可不是个软柿子,简直就是来老母的年轻版,听到这话,她也扬起嗓子来:“你再骂!你再骂我就把你前天偷拿生产队苞谷的事告诉队长!”
听到这话,来老母腿一蹬,吓一跳,想着这丫头怎么知道了。
连忙把院门打开,想要拧着来娣的耳朵把她拉进院子,来娣多促狭一人,身手敏捷地躲过了,还念叨:“你敢打我,我就敢跟乡亲们说你虐待我,看以后来宝还能不能娶媳妇!哼!”
来老母气得发抖,看见一旁逆来顺受模样的来男,直接转移目标,“你也不是个好的!”
“不是好的!不是好的!”坐在椅子上的两岁来宝跟着学舌。
来娣直接拉着来男坐下吃饭,来娣一伸手夹菜,就被来老母拿筷子打手了,来娣果然是来老母亲生的,她直接笑,缓缓道:“你再打我手!我就把桌子掀了,谁都不要吃了!”
来老母撇嘴,虽然早就知道二女儿很是泼辣,没想到越大越泼辣,倒是懒得应对,勉强控制住打来娣的欲望,却见来娣一口吞下一个馒头,还不算完,这厮一边嚼着干瘪无味的馒头,直接语出惊人。
“我要去上学,来男也该上学了。”
来老母眼睛一瞪,怒吼道:“你上什么学!赔钱货一个!”
来娣斜挑着眼,一口咽下一个窝窝头,“你傻啊。”
“我上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老太婆?”
来老母本来要爆发,结果一看这促狭丫头竟然言语温和起来,一时愣住,“为了我?”
“那当然,我这脑子,上了学还不得年年第一?上了初中还有奖励,比在山上挖野菜赚得多得多了,你就花了一两百,我以后进厂子工作,两个月就赚回来了,你有没有点脑子?”
来老母冷笑一声,嘴里吧唧着,“这么说,你还是文曲星下凡了?”
显然还是没有说服来老母,不过来娣的目标可不是来老母,来家说话算数的可不是来老母。
“爹?你说。”来娣往椅子背上靠了靠,一副流氓像。
来父也是看出二女儿是个有脑子的,不过他道:“那就去上,要是成绩不好,就回来干活。”
“来男也要去。”来娣满意了。
“行吧行吧。”来老爹也是懒得管了,懒得看家里鸡飞狗跳的样子。
来娣喝下一口玉米糊糊,觉得比往常的更加香甜,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大山,大山上一片火红。
她不禁想,大山后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