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路仔细打量过书店后,从书摊上随手拿了一本小人书,递给两个儿,指了指门口说道:“老大,带弟弟过去看小人书,我跟你们黄嬢嬢说事情。”
“好的,爸爸!”梁家大小子带着弟弟到了门口,坐在门槛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小人书。
梁德路这才指着黄月娥面前的凳子,问道:“难道不请我坐一会儿?”
“你坐,”黄月娥面无表情道,“你来是为了之前那件事?”
梁德路目光瞥了眼在角落里找书的学生,转回头来,笑道:“你平时这里学生挺多的嘛,听说你一天能挣好几十块钱呢,是真的吗?”
“关你什么事儿?”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别那么大火气嘛,”梁德路笑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怪我以前没能搭把手,但月娥,我以前也是没办法,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拖着两个半大孩子,你说我要娶你那就是害你,我怎么能让你年纪轻轻就跟我拖着俩拖油瓶。
你看我这些年,光是照顾这两小的,就累瘦了好几圈……不信,你看看我这脸,我这手……”
“嗯,是变厚了不少!快赶上洛带长城拐角了。”黄月娥点头道。
“扑哧!”郝维明和蔡重邦在一边憋笑憋得难受。
不过黄月娥这话说的没毛病,蜀都肉联厂是西南最大的肉类联合加工厂,那什么待遇,不说工资,就说职工隐形福利,吃肉不要票,血旺拿盆往回接,猪下水几毛钱买几斤回家完全没问题。
搁在这年代,真正的钻石王老五,不比以后那什么工商税务差,这时候每家一个月只有三两菜油,全靠这肥肉获取脂肪,真是大把大把的丈母娘想把女儿嫁过去,嫁过去就不愁没肉吃了。
梁德路说什么家里条件差,那也纯属扯犊子。
梁德路脸色有点难看,笑道:“有外人在这儿,咱们就不提以前那些事了,说说现在好吧。”
黄月娥冷着脸道:“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梁德路道:“我以前不是不想拖累你吗,想着你找个条件好一点的,没有拖油瓶的,但谁知道你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我知道这事情是我欠考虑了,我现在俩孩子也大了,我也想通了,不能再让你我这样耽误下去了……”
黄月娥抬手道:“你打住,我记得我那天下午就跟周婶儿说得很清楚,难道她没跟你说?”
“说了,说了,”梁德路点头,“我知道月娥你还在怨恨我当年说了那种弯酸你的话,让你在别人面前丢了脸,但是我不是没有办法吗,我不那么说,凭你那性子,你肯定不罢休的,我哪儿看得了你往我这火坑里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看现在条件也好了,过不了多久我们那个副销售科长升上去,我不就能跟着升上去了,所以我想着你要是不嫌弃,咱俩就谈谈?”
黄月娥自己都憋不住笑了,说道:“梁德路,是我话说得不清楚还是你耳朵不好使没听清楚啊,我说了,我不愿意。
当年要不是周婶儿在中间多事,根本就不会有这档子事。
我从来没想过攀附你这国营厂职工的高枝,你别说得我黄月娥死乞白赖要倒贴你似的。”
梁德路脸上尴尬地笑着,感觉好像一点不生气似的,“不是月娥,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哈哈哈哈……”郝维明和蔡重邦已经彻底收不住了,捂着肚子在角落里放声大笑,“老蔡,你看这书上说茅坑里的癞蛤蟆竟然想吃天鹅肉,我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也不借着粪水照照自己长什么丑比样……哈哈哈哈……”
“对,是够痴心妄想的……咳咳……”
听得书店里另外一些学生也憋笑憋得脸通红,低声窃笑。
梁德路脸色一黑,“哪儿来的二流子,你到底买不买书,不买书赶紧地滚,不然叫公安同志给你抓起来。”
郝维明转过来,指着自己,笑问道:“你刚是在说我吗?”
“对,这是书店,不是给你们这些小流氓作乱的地方,赶紧地滚。”梁德路怒声道。
“老蔡,他是在叫我小流氓?”
蔡重邦点点头。
“莫问别人,就是说你两个。”梁德路站起来,那身体长得是够结实的,五大三粗,除了比郝维明和蔡重邦个头矮点,其他都挺吓唬人的。
郝维明和蔡重邦丝毫也不怯场合,迎面走过去。
“怎么还想动手啊?”梁德路不屑道。
郝维明可没有跟这种人动手的心思,不怕学校处分闲得慌才为着这点事跟人动手。
朝蔡重邦使个眼色,“老蔡,给这位大叔看看我们到底什么身份。”
蔡重邦从衣兜里取出来校徽,别在了衣服上。
郝维明指着校徽上“蜀都大学”四个大字,说道:“大叔,凑近点看,我怕您老啊老花眼青光眼白内障看不清楚。”
梁德路眉头一皱,语气还是不软,一副长辈架势,“大学生能不能有点大学生的样子,成天东溜西逛,管人闲事,不好好学习,你们这是对不起国家给你们的读书机会。”
“我们这不就是在认真学习吗,明明就是你在这儿干扰大家学习,”郝维明朝书店里的几个学生问道,“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他干扰大家学习?”
经常来这里的学生基本都认识郝维明和蔡重邦,早就听出来梁德路是一不要脸的主,也是笑着应声道:“是!”
郝维明得意洋洋笑道:“看到没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就赶紧地、麻溜的,带着你俩小宝贝儿走吧,别搁这儿打扰我们学习,为四个现代化而读书,要是耽误了我们以后建设四个现代化,那你就罪孽深重了。”
梁德路一急,正准备发火,就见黄月娥脸色难看,语气冷冰冰道:“梁德路,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我生意。”
梁德路脸色难看,然后点头,勉强朝黄月娥挤出笑容,说道:“那行,月娥,那咱们改天再说,我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然后快步地朝门口走去,拉着两个孩子就走,走时还回头阴沉沉瞪了郝维明和蔡重邦一眼。
“嘁,这什么人啊这是,还顺走一本小人书,钱都不给。”门口一学生不屑道。
“没事,”黄月娥朝门口那学生笑着摇摇头,又朝书店里的众人道,“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买书。”
“没事,黄姐。”店里几人笑着摇头。
“黄姐,看来这人还贼心不死啊,恐怕以后可能隔三岔五要来骚扰你,你可怎么办?”郝维明道。
蔡重邦阴沉着脸道:“我以后就待黄姐身边了,他要来我打得他叫爹。”
“老蔡,冷静着点,”郝维明道,“打人不能解决问题,跟梁德路那种人打架,先不说打赢打输,人家好歹那么多年肉联厂职工,多少人巴结着呢,哪儿没点关系,说不定我们学校都有老师的某个家属是他亲戚熟人呢,跟他玩横的,你讨不了好。”
“那怎么办?不能看着他这么死乞白赖缠着黄姐啊,那以后黄姐还能不能有安生日子了?”
郝维明摩挲着下巴,这事情要搁在以后,真不是个事儿,但现在他和老蔡充其量算半个干部,要说小事,别人给他们点面子倒也正常,但是要对付谁,人家也没必要刻意巴结他们。
毕竟谁知道他们日后能分配到什么单位呢,说不定进了清水衙门,那讨好他俩屁用没有啊。
哎,想想也真是无奈,这时候有钱并不抵什么大用啊,总不可能出钱真去让街头二流子教训梁德路一顿吧,那也不是他郝维明干得出来的事情,他是正儿八经一良民,不干那违法乱纪的事情。
黄月娥笑道:“你俩发啥愁啊,这事情我自己解决,他要是再给脸不要脸,我就到他们单位去找他们领导,我告他骚扰去,我看他还敢不敢。”
郝维明一听,“得,你这主意高,到时候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再招惹你了。”
这年头要是被告骚扰,那估摸着是流氓性质了,轻了吃皇粮,重则吃枪子,反正哪个都不好吃,梁德路一肉联厂职工,脑子发抽才会为了一小寡妇去冒那种风险。
既然黄月娥自己有主意,郝维明他们也就不担心这事情了,又嘱咐了一些蚊帐生意的事情,这才离开书店,返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