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七月越来越近,时间也越发紧迫。
郝维明也少有时间晨起瞎逛,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和室友们一起起来复习看书,到教室上课,深夜戴月而归,昏天黑地。
感觉光阴流转的太快,挂在前面的日历越来越薄,所有人都难以相信。
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大有小。
几位同学或生病耽误了复习,或因故放弃了参加高考的机会。
其中比较让人惋惜的是一位复习班录取名单上名列前茅的男同志。
那位男同志是一个27岁的工人,虽然年龄已经超过了限制,但经过单位证明,学习成绩优秀,加上报考年龄放宽至二十八周岁,参加了报考,进入了复习班。
在班上也是一直刻苦学习,成绩很不错。
但他父亲检查时被怀疑胃癌,想尽办法去了绥定市做了检查,几番辗转,结果十分糟糕。回到宝源后,他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身体每况愈下。
那位工人同志迫于无奈,在五月下旬主动申请退学,放弃了参加高考的机会,回家照顾父亲。
郝维明和班上的同学对这事情有些感触,也是为那位工人同志感到惋惜。
毕竟那位工人同志的刻苦大家也是看在眼里,为了复习上课,把白班调到晚上,夜里上夜班,睡眠时间极少,大家都看在眼里。
班上大部分同学也对那位工人同志简单表示了慰问,但高考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大山,摆在众人面前,大家很快就没再关注那位工人同学的事情,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投入到复习中去。
六月初学校组织了高考复习班期末模拟考,除历史和地理外,郝维明其余四科全列班上第一,总分数也是班上第一的,不过倒并没有多少意外,英语领先第二名的徐勇立太多了。
这小县城里学生的英语基本是一塌糊涂,几分、十几分的多不胜数,零分的也不少。
有的同学其实早已经放弃了英语,把精力投入到其他科目中去了。
当然最让郝维明不可思议的是他最没把握的数学竟然考了班上第一,77分。
不过一想班上数学及格的人也只有二十多个,也是个老大难问题,有些人还是才进班上一年不满,数学补起来太吃力了。
郝维明也只是凭得夜校那点基础。
他突然挺感激俞惠,如果不是她上辈子多番劝他去读夜校,恐怕就算重生了他也是个半文盲。
他这成绩倒是引来了复习班上不少同学侧目,特别是数学题,也常有同学来问。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给别人解惑过程中也是对他有着不小的提升。
不过俞惠从没来找他问过题,但复习压力很大,他也没多留心。
复习这段短暂而艰苦的时间逐渐走到了终点。
7月3日,他终于是领到了他梦中那份准考证,看到上面每一个字都觉得那样亲切又模糊。
三十多年,他错过了这一场高考三十多年。
当拿到准考证的一瞬间,心绪再也不能平静,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怔怔出神,仿佛看到了蜀都大学那扇宽阔的门,一个身穿洁白长裙的姑娘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如果说与陈希的重逢是完成一场旧梦的开始,是一首曲子前奏的开始。
那与这份准考证的重逢就是完成旧梦的主歌部分。
一切都为了那大学重逢的一刻的副歌奏响。
已有一个个奏响的音符交织着,在他心头响起。
考试的日程和科目能一眼看到,在“考生须知”的旁边,贴着“考试日程表”。
7月7日上午语文,下午历史。
7月8日上午数学,下午地理。
7月9日上午政治,下午外语。
尽管记得清清楚楚,他还是把日程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保自己记忆没有出现一点错误。
然后小心翼翼把准考证收进挎包的最内层,这已是他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像他这样小心翼翼的不止一个两个。
这一份小小准考证成为这些人走出这里的唯一希望。
他很快平复了心情的激荡起伏,感觉到浑身的疲乏,闻到身上的汗臭,心里升起一股想要放松的感觉。
决定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在寝室里说了一声,寝室的其他人也是跟着去了。
一个个都很多天没时间洗个澡,浑身酸臭、难受得很,都想洗个澡用轻松面貌面对高考。
端着冷水在脏兮兮的澡堂子里从头淋到脚,接连几盆,郝维明正觉着爽快,瞥见站不远处的徐勇立,手里的脸盆子举到一半,忽然一下掉落在地,发出哐啷的响声。
然后徐勇立整个人一下子扑到在地,没了动静。
郝维明手里的盆子一下扔在地上,朝徐勇立那里跑过去,跑到徐勇立跟前也是一屁股摔在地上,还好眼疾手快,没有摔伤。
他连忙朝反应过来的陈卫东几人提醒:“小心点,别摔了。”
然后支起身几乎是半爬地到了徐勇立跟前,看到地上地流水已慢慢变红,连忙一下翻开徐勇立。
徐勇立额头不断冒着鲜血,死活不知。
陈卫东已经眼疾手快把徐勇立和郝维明的裤子都拿了过来,“快给他套上,送医务室去。”
郝维明不由分说,自己先套上裤子,然后给徐勇立套上,又扯掉了一节裤脚上的布,缠在徐勇立伤口上,希望能够止住流血。
然后一下背上徐勇立,朝外面走,陈卫东、袁磊几人就是在一旁扶着徐勇立,也生怕路滑郝维明摔倒。
八个人光着膀子火急火燎赶往医务室,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在疯狂的大喊。
徐勇立被放到医务室的床上时已经醒了,校医纪老师为徐勇立做了止血,又给缝了八针,一层一层纱布裹好,最后打了破伤风。
但纪老师告诉徐勇立,这段时间就呆在寝室休息养伤,最近几周千万不要过度用脑,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参加这次高考了。
徐勇立情绪有些激动,郝维明连忙按住他肩膀,劝慰道:“勇立,距离高考还有三天多的时间,你先好好休息几天,6号再让纪老师看看。”
徐勇立终于是平静下来,说了一声“好”。
众人这下子才松口气,把室友拿来的衣服穿上,众人这才小心翼翼扶着徐勇立慢慢走回寝室。
然后其他几位室友去澡堂子把盆子、毛巾、脏衣服拿了回来。
这余下的几天,郝维明和陈卫东就是轮流照顾着徐勇立。
毕竟徐勇立摔倒这事情说起来也是因为郝维明。
“勇立,如果你这次没法参加高考,或者高考没考上,你就去复读,复读的所有花费我出。”郝维明看着有些心浮气躁的徐勇立,终是忍不下心。
徐勇立笑了一下,但却没有多少怪罪的意思,“维明,这事情跟你没关系的,摔倒是因为我太累了,用脑过度,如果真因为这事情我没考上,那只能说明这是我的命。”
郝维明看到徐勇立那苦笑,顿觉心酸,腾地一下站起来,“信什么命,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就不该信命,我们的命运只能由我们自己掌握,你不能信命,你要看得远一些,再远一些,要看到我们前方的康庄大道。”
徐勇立看着郝维明那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沉沉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