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河滩上,郝维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远离了河街,行人已渐模糊,看不到俞惠的身影,他整个人莫名的松口气,想抽烟。
从包里拿出一支烟来,但拿出烟盒后猛地一下把烟盒捏碎了,用尽全力扔进了河里。
他整个人陷入了躁乱,本来很想抽烟,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把烟盒捏碎了。
或许是因为心头那为了健康和抽烟想法纠缠的结果。
他在河街这边转悠了这么多天,但从来没想到过会突然遇到她。
他已经很努力的避开她了。
他想着越少接触,那天卖鸡蛋时产生的误会就会被漫长的时间无声无息地冲淡。
他甚至在上课的时候没察觉到她的目光了,他觉得一切应该逐渐走向他想要方向。
两个人以后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了交点,各自安好。
不必为她与她的父母亲人带去什么困扰,她一家和睦多好啊。
但刚刚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感觉两条看似平行的线一下子纠缠在了一起,心绪一下子就纷乱如麻了。
他怔怔出神,许久后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重生后自己的心境会如此的杂乱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看到她就会乱成麻。
目光发散间落在河面上,漂浮在河面上的烟草碎屑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无序的浮动着。
他一直看了很久,直到被烟盒砸起涟漪的河面恢复平静,烟草碎屑吸收了水份逐渐沉入水底。
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关心则乱,真的是关心则乱啊。
他明白了,她在他心里是有地位的,漫长的二十多年岁月,已悄悄侵染了他的心。
她应该已占据了他内心的一半。
而这染色的一半,不会因为重生而抹除,时间只是在他的周围发生了逆转,却无法把他的心复原成当初洁白的一片。
这一切都得他自己来啊!
他默默的叹息了一口气,“既然是关心则乱,那就做个毫不关心的人吧,去忙忙碌碌,直到自己也忘掉那些东西,被染色的心灵变得洁白,让一切变得平淡如往常。”
手揣在衣兜里,蜷缩着身子朝学校走去。
然后回到学校,他迟到了,邱老师并没有做出任何的体罚,然后他还是默默地站在了教室后面。
畏畏缩缩地站着,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笔,目光盯着黑板。
所有的同学都忍不住惊讶地回头看着他,完全不理解。
他也不在乎人家看二傻子似的眼神。
下课后,陈卫东忽然来找他了。
然后把三毛八分钱递给他。
他一脸茫然,“为什么给我钱?”
陈卫东挑挑眉头说:“俞惠给让我给你的,说是你刚刚油茶摊子老板找你的零钱。”
郝维明想起刚刚着急忙慌走时好像是有人在后面喊什么,可能就是找钱吧,只是这钱既然是俞惠帮忙接的,怎么由陈卫东还给自己呢,“那怎么是你给我?”
陈卫东笑道:“刚刚我跑完步回学校遇到的,她让我把钱给你。”
郝维明点点头,没接那钱,“三毛钱而已,你收着吧,明天帮我带早饭。”
陈卫东点点头答应了,然后把钱揣进衣兜,郝维明要走,他想了一下,连忙说道:“对了,俞惠还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郝维明脚步停下,看了眼陈卫东,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然后又转头朝教室走。
“郝二哥,郝二……你不想知道她问了什么吗?”陈卫东连忙追上来,手搭在肩膀上。
郝维明摇摇头,把陈卫东的爪子挪开,什么都没说,朝教室走去。
陈卫东连忙再度跟上来,低声在郝维明的耳边说道:“她问我你和陈希的事了,我把陈希离开的事情告诉她了。”
郝维明脚步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陈卫东。
“除了陈希跟何姨一起离开的事情,你还跟俞惠说了什么?”郝维明问。
陈卫东挠了挠头有些紧张,“就我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们经常一起玩,还有陈希的家庭情况什么的。”
一直就觉得郝维明今天不大对劲,陈卫东就觉得越发紧张了,“哥,这事你不能怪我,我为你的好的,我觉得人家俞惠肯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关心你的事?”
郝维明看着满脸难看的陈卫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有一丝莫名松口气的感觉。
他一下子明白了明明与自己是一个班的,俞惠却让陈卫东把那三毛八分钱给自己了,她舍近求远的目的他一下子都清楚了。
对呀,她是怎样的性格,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她是聪明的,是善解人意的。
进与退她掌握着分寸呢。
就像上辈子她可以在那次火车站相遇后无声无息,直到那个噩耗传来之后才又出现在他身旁。
她那时退的那样平静,他连她什么时候靠近过都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她也可以在父母反对时候选择相信他,义无反顾的来到他身边,然后陪伴他艰难的创业,而后走向成功。
所以她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像上次一样,悄悄地退走了。
只是他一下子觉得有些心疼,有些为她的聪慧而惋惜。
然后又为她的选择而庆幸。
或许只是出于年少荷尔蒙冲动,她悄然的关注了一下自己。只是现在退走,也比泥足深陷好得多吧。
毕竟她还没了解自己,自己也还没给她坚韧的性子上刻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谁年少时没有看到过一两个让人好奇的侧脸和背影呢?
或许对于她来说他现在也只是一个侧脸和背影,然后发现这个背影难以追逐的时候,她聪明地撤走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怎样想,这都是他希望的结果了。
很多事情在还没开始的时候结束,就不会让人走上艰辛和痛苦的漫漫长路。
“你笑什么?”陈卫东忽然有点懵,完全没能理解郝维明严肃过后这突如其来的笑。
“没什么,”郝维明摇了摇头,拍拍陈卫东的肩膀,说道:“明早跑步叫上我。”
陈卫东愣了一下,疑惑道:“你不是明早让我带早饭的吗?”
“不带了,还是我自己出去吃。”郝维明摇摇头道。
……
艰难的时光总是漫长,无忧的日子转瞬即逝。
除了每天依旧重复的寡淡饮食让他觉得是一种煎熬,漫长枯燥的复习也变成一种对逝去人生的重温。
几乎每一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压的状态,但他们都是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一样。
每天早上郝维明和陈卫东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袁磊、徐勇立,以及很多人盯着春寒料峭,天还没透亮,就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看书做题。
他也在这段时间了解到徐勇立之前为什么把他的东西扔下了床。
原来这看似冷冰冰、心高气傲的娃,原来是家里成分有问题,一直就很憋闷,硬是憋着股气,家里人反对也要继续读下去,不管如何就是要参加高考。
那天被他占了一直睡着的床铺,一时激愤,觉得冤屈,才把郝维明东西扔下了床。
郝维明当然是理解这一时期,很多受到家庭因素影响的学生,无缘高考,也是抱憾终身。
尽管早在一月份已经做出摘帽的决定,但文件精神传达下来,具体的实行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延时、拖延、调查耗费时间,一切都可能比想象中的更晚。
郝维明伸手想拍徐勇立肩膀,但关系确实没那么近,就只是说了几句安慰之言,“放心吧,现在都开始摘帽了,你就已经和我们一样,是普通学生了,只要考上了,就可以去读大学,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考上,只有考上了才能改变命运。”
其实他知道没那么简单,但总得给这小伙子灌灌鸡汤,一切会好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现实已经很艰难了,人只有不断对自己对别人甜言蜜语,才能不觉得太过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