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牛军定的是12号来拉鸡蛋,中间有接近一周的时间容许郝维平和李大春去收鸡蛋。
陈卫东那边果然很快就搞定了他老爹陈长富。
一顿香喷喷、油滋滋的大肥肉,吃的满口流油,小酒儿小半搪瓷缸下肚就笑着拍腿答应了。
其实这么容易说通陈长富也不单是酒肉的功劳。
也不是郝维明空口无凭的好处。
主要是陈长富去开了个会,这个经历过风雨的大队干部,从上面的话里行间又怎么听不出风向在变呢?
听说已经有些地方在大包干。
看来现在郝家这也只是个开头。
过不了多久大家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人心一动,就似大坝决堤,不是他一个队长能拦得住的。
陈长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都跟他陈长富家没有直接关系,是郝家挑头,怎么也怪罪也不至于把错全算他这个队长身上来。
大不了队长不当了。
而且到时候肯定不是一家两家参与,罚不责众。
……
第二天一早,鸡叫,郝维明一大早就被大哥郝维平起来的动作整醒了,也就跟着起来了。
帮忙准备家伙什,竹篓子垫稻草,李大春则琢磨先去那里收。
陈卫东把手续拿过来,还提着竹篓子要帮忙。
“你不回去复习啊!”郝维明问。
陈卫东叹一口气,“复习啥,你也知道我成绩的,又不是你和俞惠,我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就跟你们一样进快班了啊!”
郝维明这才想起,陈卫东这家伙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是跟自己、俞惠一个班的。但是好像成绩很差,学校组织快班的时候没进快班。
快班老师是全专业老师全天帮着复习,整个复习气氛紧张急迫,要将失去的时间夺回来,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读书。
普通班级就剩下一些后进生,本身成绩差,常年没有好好学过科学文化知识,已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习,成绩已差得没有希望。
“那也得复习啊,怎么也要拼一拼啊,说不定就考上了呢?”郝维明劝说道。
他还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过好一些就过好一些。
“复习什么呀,那么多年没好好看过书,现在跟看天书似的,脑袋大得很。”陈卫东连连摇头。
也算知道陈卫东后来的大致情况,郝维明无奈叹口气,有些人没有读书天赋那是真没办法。
加上一时期的影响根深蒂固,也就彻底没有了学习的心思。
强按牛头也不一定喝水。
“随你吧,如果你实在读不下去,高中读完去当兵也不错。”
郝维明知道这小子日后当兵混的不错,表现很好,多次立功,硬生生把个义务兵混出了名堂。
将家里人接到了城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沾亲带故都与有荣焉,受益匪浅。
不想因为自己的突然重生、做生意带偏了陈卫东的人生轨迹,郝维明还是提了一嘴。
“当兵?”陈卫东眼睛一亮,“到那儿应征?”
“问那么多干啥,你好歹也等高中毕业拿毕业证再去,你只有个初中学历,去了几年义务兵就退伍了,不等于白瞎。”郝维明道。
其实倒跟学历没关系,只是过不了几天,南边一些事情就发生了,虽然没多久就停息了,但随后摩擦不断。
让他晚一年也可减少一些危险,虽然他被派到那边的可能性不大,但郝维明还是不能不考虑。
而且上辈子陈卫东就是高中毕业之后去队伍里的。
那就让他顺着上辈子的路线走吧。
郝维明也想尽量让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保持上辈子的走向。
他怕自己这只老蝴蝶的翅膀随意一扇,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收拾的差不多,有陈卫东的加入,一切变得好办。
陈卫东负责在大队收鸡蛋,有昨天的经验,加上这小子对大队里的人熟得不能再熟,好说话得很。
给他拿十块钱,让他先去收着。
陈卫东除了念书不行,其他事上机灵得很,这事情交给他郝维明没有一点不放心。
李大春和郝维平就提着竹篓子,去其他大队收。
有李大春带着,大哥郝维平只当个苦劳力就行,郝维明没有什么担心的。
但还是随口叮嘱了几句,一切听大春叔的。
郝维平点点头,怎么都有点老大老二颠倒的感觉。
不过无人说什么,郝维明是读书的嘛,说的总是有理的。
再看这两天行事没有不合理的,轻轻松松赚了钱家里吃上肉不说,还搞定县供销社,算起来是变相帮大家脱贫致富了。
几人喝了碗稀饭,怕中午不能赶回来就又揣几个烤红薯在身,李大春带一水壶放在竹篓里,然后各自行动了。
不过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陈卫东没多久就开始来来回回一竹篓一竹篓鸡蛋往郝维明家里提。
李大春和郝维平上午也都带回来两趟。
一个上午已经收了200来斤鸡蛋,郝维明他们睡的偏屋,装鸡蛋的竹篓都快码不下。
李大春、陈卫东中午就留在郝维明家吃饭。
老太太破天荒煮一顿干饭,虽然还是掺了玉米面,但好歹是干饭啊。
还炒了一个干辣椒炒肉片,昨晚炖的肉,炒白菜萝卜,腌菜,多放了盐,油水足足的,一人二两小酒儿,大人小孩吃的满嘴流油,香的很。
一桌子菜扫个精光。
吃完饭,李大春、陈卫东他们也不休息,匆匆提竹篓出门。
按李大春的说法,赚钱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没多久,李大春、队长家、郝家在收鸡蛋的事情就在大队里悄悄传起来了。
就有一些人主动上门问要不要鸡蛋。
这不快要开学了,孩子学费还没个照落,孩子衣服单薄冷得造孽,家里人生病无钱买药,各种原因,听说这院子有人收鸡蛋,接二连三提着一娄子一篓子鸡蛋。
反正就想赚个无风险的轻松钱呗。
郝维明他们本来就收,不管啥原因,送上门的鸡蛋都按三分一个的价钱收了。
不称重量,不讲价钱,愿意卖的就收,不愿意卖的我客客气气送你出门。
不是他不近人情,是本来利益就薄得很,自己最多一个鸡蛋赚一分多钱,不超过二分钱的利润,还要贴烟钱、酒钱。
自己家已经过的是造孽得很,一家老小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大哥结婚肯定要起新房子的,这一家哪里住得下,盖房子的钱还没得照落,外面还欠债没还。
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现在还没有资格去做那急公好义的宋公明。
穷则独善其身,达才能兼济天下。
当然急用钱的人家他没有拖延,但能记账的肯定先记账。
本子上记满密密麻麻名字、数字和大写,这家几毛几块,那家几毛几块,全是欠账。
还好急要钱的不多,都是乡里乡亲,谁不知道谁。就算有所疑虑,看到后面有人赶着往这郝家送鸡蛋,还没收钱,也就没了担心,先欠着。
反正只有几天时间就能拿钱。
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大家子人搁这里呢,不怕赖账。
最重要人家说了嘛,是帮县供销社收购嘛,这还担心个啥子。
一来二去来郝家送鸡蛋的人越来越多。
李大春他们干脆全去其他大队收。
只不过在其他大队收就要小心很多了,毕竟没自己大队那么靠谱。
大队内外的鸡蛋源源不断往郝家送,家里鸡蛋越堆越多,几天下来至少千多斤了,全靠眼睛已经数不过来。
只是鸡蛋那么多,牛军还有几天才来,全放郝维明家肯定不行的。
没有多少密封冷藏储存地方,竹篓不放卧室没人照管就跟丢野地里没区别,老鼠、野猫子一准给糟践了。
没办法,只能分别在郝、陈、李三家的卧室里放着。
柜子里、盆子里、杀猪用的大黄桶里全满满的,一层一层稻草垫着,用木板盖得严丝合缝,拿石头压住木板。
还得时不时检查,免得老鼠闻到味儿啃竹篓啃木头。
好在这个时候天气还冷飕飕的,老鼠少,鸡蛋也不易变质。
要是搁在热天,这么多鸡蛋堆家里等上好几天,那可真麻烦了。
说不定变一屋子生化武器,恶臭几天不散,与鲱鱼罐头有得一拼。
毕竟谁知道收来的鸡蛋在原先人家里已搁放多少天呢?
看满屋子鸡蛋,李大春揽着着陈卫东,老三抱着大哥郝维平的手臂,四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特么就是大团结的力量啊!”李大春发出了他以后人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郝福田盯着一屋子鸡蛋,依旧沉默地抽烟。
老太太则是皱着眉头担心起来了。
这么多鸡蛋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鸡蛋,如果人家供销社不收了可咋办啊。
郝维明坐在火塘边看着这新旧思想、激进与保守在同一间屋里碰撞,淡淡一笑,默默地在草稿纸上解方程。
他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涌起的时代潮流将会裹挟着传统与新潮、怯懦与奋进、保守和奔放、迷茫和坚定,裹挟着这个时代所拥有的一切,涌向一个更加精彩的、前所未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