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皇子府内,看着府内盛开的姹紫嫣红,秦暄不禁微微一笑,习惯性的偏头,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摇了摇头,“倒是忘记那妮子不在家了。”
秦暄忽然感到一阵空虚感,仿佛心中少了点什么,府内侍卫婢女往来,见到自己也不过是行了一礼,眼中或尊敬或羡慕,像安楠一般的,能够走进自己心中的人,怕也只有她一人罢了。轻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皇子府内,有着仿造江南水系的清河,河水汇聚于皇子府中央,形成一方清池,池中布满莲花,名曰“莲池”。
散步于莲池边,忽而听见悠悠琴声,琴声清冷凄凄,秦暄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莲池中央的观莲亭里,有一青衣女子端坐,身姿曼妙,玉手舞动,温婉柔和的歌声伴着这凄冷琴声,秦暄有些失神。
“清风起,意阑珊外,
黄粱美梦,佳人如幻。
一杯未尽,离怀多少?山外魂梦绵绵。
情深处,难思量,忍别离;
青丝化雪,红妆不尽俏当年。
跃马离家,天涯遥遥,何曾梦觉归故乡?
布衣犹在,不见昔日俊儿郎。
碧落天,下黄泉,沧笙踏歌,一曲断相思。”
一曲曲罢,飘扬的乐声依旧萦绕耳畔,“若素,见过殿下。”亭中温婉动人的女子,莲步轻移,盈盈一礼。
秦暄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后者不必多礼。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女子身着一袭素青衣袍,衣袍稍显宽大,依旧掩盖不住后者婀娜的身姿;秀发盘起,面容娇美,一颦一笑间带着江南美人特有的温婉;盈盈一握的腰间被一根丝带随意束着。
看着后者与安楠几分相似的美丽脸颊,秦暄似是想起什么,“若素,安若素,你是安楠的姐姐?”女子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
安若素,安之若素,江南四大家族之一安家的嫡女。
秦暄挑了挑眉,江南四大家族,历代德高望重,论起家族历史,这些家族甚至比一些皇朝帝国的历史还要悠久,历朝宰相重臣大多出自江南世族,之所以称其为“世族”正是因为其延绵的家族历史,以及代代相传的名望。
江南的世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直把持着朝政,只是后来大秦以武立国,文武并重。
太祖深谋远虑,设立科举,以才取人。不在依附以往单纯的“九品制”使寒门弟子能登堂入室。再加之太祖立国时,武征江南,时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征江南世族历代藏书,藏于建安修建的“文渊阁”中。
又在国子监下设“都学府”,广布天下各府。使江南文运七分天下,寒门才子并起,纷纷入朝出仕。
这些举动也造就了江南世族的衰落,也让这些家族对秦氏帝国有些怨气。只不过大秦立国已近百年,这些怨气也许尚存。但在当今盛世,万民向秦的太平盛世下不足为虑。
安如素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俊逸皇子。都说当今陛下三个皇子中,大皇子秦天明能征善战,颇得陛下宠信。年仅十八便封楚亲王,如今更是允许带兵出征,这一征一回朝怕是免不了继续加封。
二皇子秦思明擅长处理政务,同样是十八岁受封梁亲王。如今二十更是加梁府巡府,如今北征事起,陛下特召其回京协理政务。
而这三皇子,秦暄,如今十六岁,已是皇子成年。但并无半分官职,也未按例封王。只是顶个皇子的尊贵名声,游戏人间,不受宠爱。
世人愚昧,但世家中总有明白人。秦暄“不受宠”的表现却正是其恩宠过深的展现。
且不说秦暄自小被当朝三公教导,传闻当今帝师甚至亲自为其推演天命,而最重要的便是这不封王的表现。
安如素轻轻一笑,江南世家再怎么没落,也占着三分天下文运,当朝重臣也有不少出自江南。
“不知若素姑娘特地来我这三皇子府有何事啊?”秦暄目光停在池中盛开的莲花上,负手而立,轻声问道。
安如素温柔一笑:“舍妹承蒙殿下照顾,过来谢恩。”
秦暄转过头来,轻轻一笑,目光继续停在那清纯的莲花上,安如素见状,笑容依旧。“殿下身份尊贵,小女子前来拜访,自然为了讨好殿下。”
秦暄一怔,看着后者一脸认真的模样,眼神中带着狡黠,摊了摊手,“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讨好我干什么”
“殿下现在看起来无权在身,可不代表殿下将来不能手握权柄啊。”安如素嘻嘻一笑,眼神玩味。秦暄一愣,一笑置之。
“布衣犹在,不见昔日俊儿郎。”秦暄突然重复着曲中的词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悲凉。
安如素站在他的身后低声吟唱:“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若素姑娘是否有心爱之人在军队征战呢?”秦暄偏过头来问道。
安如素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看向池中,摇了摇头。
“这首曲子,饱含对心爱之人出征的思恋与忧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写出来的。”秦暄趴在凭栏上,似在询问。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江南的女子都是深情的姑娘,一倾心便是钟情,一生不变。
出征的十五万将士不知道有多少来自江南的俊儿郎,走在江畔,不知有多少柔情似水的姑娘,将平日里的温柔尽数化为了对恋人的思恋。
在江边,在海边,在佛像前,祈求着自己的情郎平安归来。我将这些思恋化为词曲,便有了着“断相思”。”安若素低头凝望着清澈的池水,温软的语气中带着点点凄凉。
安如素扭头望着秦暄,问道:“殿下,你说这场战争真的有赢家吗?”
秦暄默然,开战不过两月余,他从朝中及父皇的口中便得知已有近两万的伤亡。大哥秦天明所率的骑兵先锋虽全歼了突厥的先锋部队,但那一场遭遇战就付出了三千的伤亡,建功立业者从来都是踩着累累白骨而上。
秦暄叹了一口气,自己身为皇室中人本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但那数万正值壮年的鲜活生命为了帝国的荣耀与安宁,永远地埋在了那北方的辽阔草原。
秦暄看着安若素柔美的俏脸,明媚的双眸中带着无法言语的哀伤。
秦暄轻舒了一口气,淡然道:“战争的结局从来不是你我所能判定的。按你所说世上不应该有战争,可是这样真的现实吗?
站在交战的两国的各自立场来看,突厥是为了中原的肥沃与繁茂。在他们看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争取一片繁华是他们的正义;
而我们不过是想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这来之不易的繁华,我们肯定是正义的。那你说,谁对呢?”
安若素闻言,银牙轻咬朱唇,不语。
“战争,就由后人去评判吧,因为当世的我们,无法判定。”
秦暄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那碧蓝的天空,自己是时候下决心了。
泰安元年九月初,三皇子秦暄上奏自请离京,前往武安山修武。陛下命百骑相随。
秦暄骑马立于城头,转身望着那城墙上金碧辉煌的“建安”二字,喟然一叹。
随后看着身侧同样骑马而立的姣美女孩,哈哈一笑。
随后转身,跃马扬鞭,向前疾驰。身后百骑相随。
建安城楼,望着那远去的百余骑,紫衣老者轻扶胡须,呵呵一笑。“看来,还是你更胜一筹。”
老者对坐的中年男子,洒然一笑。手中黑棋落下,看着白黑满布的棋局,“一子而已。”
身后的身着深红袍子的男子,束手一礼,躬身道:“文太公,帝师大人,陛下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