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这样突然和直接,杜亦宣瞪着眼睛望着她:“你,如何知道?”
“果然是。”她叹息道,“你何必问我怎么知道?如今我也懒得再说谎,我原本就是拓拔天宁的人,天天做戏的日子太累,如今有了孩子,不如你就将财钥给我,将来也可以给孩子做个依靠。”
他大步的后退,剧烈的喘息了几口气,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人,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拓拔天宁的人?天天做戏?”他扬起了下巴,愣了半晌,陡然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拓拔天宁就是让你来打听财钥的?”
绿梧讥讽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你……”这个打击对于杜亦宣而言,不可谓不大。想他游戏花丛多年,从未对哪个女子动情,如今好容易喜欢一个人,她居然是个内奸?还恬不知耻的问他要财钥?
“你的孩子……”他突然怀疑起来,目光转向了她的腹部,那里平坦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绿梧笑了,眼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道:“孩子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孩子。”
“你你……”他怒了,这一次彻底的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为高贵的杜家少主,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欺骗和背叛过。
“滚!”他大吼一声,外面的丫鬟仆从听了慌张的跑了进来,惊讶的看着暴怒的少主,诚惶诚恐。
“统统给我滚!”他猛的甩袖,背过身去对着绿梧。
那些仆从吓得慌了正要出去,却听到杜亦宣吩咐:“把她赶出杜府,滚!都给我滚!”
几个仆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伸出了粗壮的胳膊,几个人将绿梧就架了出去。
“啪!”的一声,门猛的关上,绿梧回头的时候,似乎还看到那银色的衣角,再见了,我的爱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见了。
只是,此时,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
屋内,泪水缓缓的从白玉般的脸上落下,他的背僵直的靠着门扇,床上冰冷冷的纱帘拂动着,那里好似还有她的温度存在。
腿软了,他强力倚在门上,却撑不住,身子缓缓的滑落,一起滑落的,还有炙热的泪珠。
从小到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他很少哭,游戏天下玩世不恭,从来不觉得有任何值得难过的事。
然而,此时他哭了,而且哭的很汹涌,泪水如同下雨般落下,浸湿了他华丽的锦袍。
他的心仿佛被人紧紧的掐住一般,掐得很疼很疼,很痛很痛。
他低声的抽噎着,不允许任何人听到他的哭声。
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可哭的,只不过是一个贱人,一个连孩子都骗他的贱人而已!不值得他哭泣,也不值得他痛苦,然而,不管怎样开导自己,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不停的掉落。
绿梧是被下人用扫把赶出门去的,仆从们狠狠的将她推倒在地上。有些丫鬟早已看不惯她失宠而骄,此时落井下石更是人之常情。
“不就是个歌姬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居然还敢学人假怀孕?看吧,这下被识破了吧?”一个丫鬟幸灾乐祸的说。
“是啊,总归是出来卖的,到底贱的很,如今公子玩的腻味,还不是像破鞋一样扔了。”
轻蔑的眼光、刺耳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扎在绿梧的身上。
她凄冷的一笑,他狠起来倒是真的挺狠的,也好,也好,总归是她骗他在先,如今真是一报还一报了。
她挣扎着扶着门口的大石狮子站了起来,清晰的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是侧门关闭的声音,那些丫鬟仆从已经懒得对一只野狗吐口水了。
没错,她就是那只野狗。
但是,她的肚子里怀中的却是杜家唯一的血脉。
她摸着肚子,想起肚子的那颗药丸,如今的她,可谓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孩子。”她轻柔的说着,“也许娘真的同你是无缘了,从今往后,你就跟着娘浪迹天涯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红门,眉头深蹙,当初进去之时,以为那是囚笼,如今才知道,当初的她是多么无知,多么不知惜福。可惜,当她想要回头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已经是晚了,早已回不去了。
“亦宣,我走了,你保重。你还有财钥,还可以保住杜家江山,将来可以娶无数个娇妻美妾替你生儿育女,你我,就当是一场梦吧。”
她本是戏子,从不轻易流泪,然而,转脸时,已是泪满锦衫。
这个时候,房间中的杜亦宣突然猛醒,她如果真的是真心为拓拔天宁,怎么会这么坦白的问他财钥?如果她真的没有怀孕,这个时候更加应该借着孩子小心试探,或许会有一些线索?她今日的做法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这一切的一切太不符合逻辑,太可疑了,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她有些话一定瞒着他,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他必须搞清楚。
“绿梧……”杜亦宣猛的开了门,拼命的跑了出去,她一定还没有走远。
他出了大门,疯了似的喊着:“绿梧……绿梧……”嘶声力竭。
然而,门外,除了迷蒙的雨幕,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子?
他跑到附近的几条街到处找,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绿梧的名字,每抓到一个像她的背影都翻过来,然而,除了那些路人愤怒的回视,什么都没有。
她就这样消失了,似乎,就这样永远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他的人生当中。
“绿梧……”他无力的叫着,声音已经嘶哑,“绿梧……”
雨水渐大,将男子淋了个透湿,路人不会知道,这个如同落汤鸡一般的狼狈男子就是传说中的佳公子。
家里的仆从急匆匆的赶出来,好歹找到了他,好说歹说连拉带拽总算将他带回了杜府。
这样大的动静,一个人全都看在眼里。
黑影中,那黑衣男子拧着浓眉,心道,好你这个绿梧,居然甘愿做弃子?好,别怪我无情。你既自甘堕落,也别怪我不管你了!
绿梧成了弃子,财钥的事更加吃紧,本来南州财力就不够,现在侵占的中丘土地并非最富饶的地方,即便掘地三尺也不够他出兵全国的用度。
“财钥……”他念着这两个字,头顿时觉得有些痛,“究竟在哪里?”
此时此刻,左丘玉明在西原的书房当中正端详着那枚黑色的石头。杜亦宣一直没有告诉他这石头是什么东西,他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枚石头跟杜家有关系吗?为何他说意义重大,让我不要丢了?”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干脆揣进了怀里。
今晚,他有重要的任务,就是突袭北都。
左丘门外,马已经备好,依旧是一袭苏锦白衣,银色的面具。除了同文,还有一队精兵跟随。
转眼间,灰尘飞扬,一行人急速赶往西原同北都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