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道:“我刚到渭城,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也没去程家了解过情况,怕是与此事无缘,哪怕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想着,若能借此和白墨华他们分开也是好的。
谁知,师瑶闻言试探着问道:“师尊,慕绾还没去程家看过,我们可不可以再去程家一趟?”
我死死盯着白墨华:调查要紧,千万别为我耽搁!
只见白墨华微垂眉眼思索了片刻,道:“我忽然想起有一种法术叫作‘追根溯源’,可能有助于调查,我们还需要回程家借程小姐的尸体一用。”
“啊?这……这样吗?”我想要以头抢地,却只能在嘴角扯出微笑,“那真是太巧了,哈哈。”
白墨华结了帐,弹了弹衣袖,便走上了大街,应当是要再去程家一趟了,师瑶忙不迭跟上。我在后边欲哭无泪,只能慢吞吞地跟着,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程宅地基高出道路一块,门前不远处有道小河呈半环绕态势,生生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给整出了个“靠山面水聚灵”的风水。哪知这风水宝地并没有带来多大好运,程家愣是只有一个孩子活过了成年,还是个女孩,且刚成年不久就死得凄惨。
程宅占地不小,一溜走去光绕围墙就能走好一阵,到了正门,便见鎏金牌匾下雕门石兽竞豪奢,确实有富商的派头。有时不得不说,凡间的富人有时过得比修仙世家的公子还要滋润。
两个家丁站在门前,他们竟认得白墨华,皆喜形于色,其中一个道:“仙尊回来了,刚刚老爷一转头您就不见了,可把老爷急坏了。”
我看向白墨华,白墨华道:“我掐了隐身诀就走了,没有让他们知道。”
我死了三十年,白墨华都学会不告而别了。虽说当年我是极为无法无天的一个,但我深知自己的行径招人诟病,便卖力教白墨华礼数,希望把他养成个谦谦君子。不告而别是十分没有礼数的表现,无奈以我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立场说他什么。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怜我死得早……”
那头,一个家丁开了门,另一个家丁已经跑进去禀报了。
我和师瑶刚踏进门槛,就见一个穿华服的中等体型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应当便是程富商:“哎呦,仙尊,您怎么就走了呢?小人特意准备了人参松茸汤、山珍炖灵芝……”
眼看着程富商就要开始报菜名了,师瑶不由打断他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已经吃过了。”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两位仙君远道而来,小人却不能尽地主之谊……”
我终于明白白墨华为何要不告而别了,这家伙太烦。我携记忆转世一遭,向来自诩通透淡泊,却被他烦得想打人,可见他当真厉害到了一定境界。
“令嫒的死因还未查清,不便耽搁。”白墨华淡淡说道,辨不出喜怒。
“唉,两位仙君真是辛苦了……”程富商这有住嘴的意思,又好像才注意到我一般,问道:“这位红衣姑娘是?”
我抱拳道:“在下白暮,一介散修。”
我看着师瑶张了嘴却又闭上,心下松了口气:总算赶在师瑶介绍我之前把身份编好了。
程富商看向我的目光中有几分怀疑,白墨华道:“她是本尊的一位道友,对魔修之事很有研究。本尊和她在路上相遇,便请她过来看看。”
“原来也是位仙君。”程富商这才脸上堆笑,道,“小人女儿的事就麻烦诸位了。”
我心有些发虚,摸了摸腰间的噬魂剑,借着冰凉的剑鞘冷静了一下。什么叫“对魔修之事很有研究”?白墨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白墨华径自走向后院,道:“我想到了一种秘法,也许能查到来龙去脉,需要借你女儿的尸体一用。”
“唉,我苦命的女儿啊,她娘死得早,她又死得不明不白,求仙尊一定要帮小人找到害死她的凶手,也好给她和他娘九泉之下一个交代……”程富商忽然抹起了眼泪,说到最后还打了几个哭嗝。
白墨华继续冷漠地向前走,师瑶停下安慰程富商道:“程老爷,你不用着急,我师尊很厉害,一定能抓到那个害死你女儿的魔修的!”程富商不理不睬,继续很有节奏雷打不动地打哭嗝。
我跟上白墨华也不是,留下来安慰也不是,只得站在师瑶前方几步一言不发,装出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样。
前方白幡在微风中轻轻飘飘,空气中透着阴沉的死亡的气息,应当是程家的灵堂。
白墨华在灵堂前停住脚步,转身对程富商冷冷道:“本尊接下来要施用吞天宗的秘法,周遭不能有凡人,还请你回避。”他顿了顿,又道,“师瑶,白姑娘,你们留下帮忙。”
“那小人就先回去了。”程富商点头道,便真的转身走了。
我不由失笑:这“追根溯源”我也听说过,虽然会得人少,却是各仙门都通用的,从来没有“秘法”之说,白墨华应该是故意要赶程富商走。也不知这程富商做了什么,让白墨华这么厌恶他。
师瑶也走进了灵堂,眼神却一直飘忽着不敢投到里头,她问:“师尊,施展‘追根溯源’时旁边不能有凡人吗?我记得古籍上没说……”
白墨华已就地蹲下用灵力在地上刻画符文,头也不抬地回答:“看他心烦。”
我一直好奇这几年魔修将吞噬之道修炼到了何种地步,早便想看看程娇儿的尸体,眼下便也不客气,直接走进了灵堂。
在掀开白布看到尸体后,我的眉毛不由抽了抽。
其实在看到师瑶不敢看灵堂里头时,我心中便有了猜测:程娇儿的死相恐怕很可怖,给师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如今自己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那尸体干瘪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甚至就像是一具白骨上头包了一层死皮,面容腐烂了大半,牙齿露了出来。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她才死了一个月,好像是千年的干尸被从地下挖了出来。
我对吞噬人气血的术法没有研究,但光看这尸体的外表,结合修吞噬之道的一些感悟,也能看出个大概:吞噬程娇儿的那个魔修对吞噬之道不甚精通,只能说是略知一二。
若是将吞噬之道修得熟练,便能很准确地选择要吞噬的部位,我以前吞噬妖兽灵力,吞噬干净后的妖兽数年不腐;眼下这个魔修的吞噬明显不够纯粹,甚至还令灵力倒流污了尸体。
为了对付这么个魔修,便将白墨华请来,当真是小题大做。
我不再看尸体,开始和师瑶闲聊:“师瑶,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程富商很奇怪?”
“怎么了?”
我道:“按理说他应当很疼爱他的女儿,可为什么我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伤心难过,他反而看起来很开心?”
师瑶皱着眉想了半天,道:“这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凡人们看见我师尊都会很激动,他应该也是看见我师尊才开心的吧?”
“可是,他好像根本不关心他女儿的事。”我道,“若是正常的一个挂心女儿的父亲,此时应当会在灵堂外等候,可他却走得毫无留恋……”
“师尊赶他走,他会察言观色就该自觉离去。况且,他的信息师尊都查过,他叫程尹,家室清白,在此之前和修士没什么联系。”
闻言,我只得打了个哈哈:“那应该是我多想了。”
我看着白墨华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绘制符文,渐渐失神:“渭城的这桩事到底有什么特别?对付这种寻常魔修,明明派个普通弟子就够了,白墨华为何要出面?”
白墨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站直的时候要比我高半个头,腰杆挺直,从背影看当得上称一句“长身玉立”。他退开几步,嘴上念了一串法诀,程娇儿的尸体忽然直直坐起,头僵硬地转向东方。
白墨华沉默着看着尸体,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几息后,尸体站了起来,向东方走了一步,接着,又走了一步……一共走了五步,尸体才好像脱力一般,摔在了地上。
白墨华用法术托起尸体放回灵床,道:“程娇儿死在东方五里处。”
师瑶皱眉道:“东方五里又是什么地方?那应当是无人之地,便是知道程娇儿死在那儿,也无从追查。”
白墨华似是责备地看了她一眼,道:“一般来说,想知道死者的死因需要招魂。我之前招过程娇儿的魂魄,失败了,她的魂魄可能受了惊在死地转圈。知道死地,便能去那儿寻找她的魂魄,用搜魂知道她死前所见。”
“谢师尊教诲,是徒儿学艺不精。”师瑶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小本子,认真地用笔在上面记着什么。
我羡慕地看着白墨华:唉,为啥他就能收到这么好的徒弟呢?
白墨华扔出墨华剑踏了上去,伸手去拉师瑶。我便也祭出了噬魂剑。
剑灵委屈的声音连上了我的神识:“主人,不是说好了不御剑的吗?”
我:“情况有变,事急从权。”
剑灵:“……”
飞在空中,吹着凉风,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东方五里……好像是刘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