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原本性格坚韧,从未因自身沦落风尘而有想不开的时候,即便是受了屈辱也不过是心情不好个几天,待过去了依旧还是平日里豪放不羁的清月。用她的话说来,“既然命不由我,我便由命,忧愁烦怨再多又有何用,何不趁逍遥之时逍遥,待无处逍遥时莫怨之!”
就是这样一个胸怀开阔的清月,竟在朱风俊将她安置在荷香小筑养伤的第二日早上,竟有人发现她的尸体被高高的挂在了房梁之上。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她悬梁之处的下方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垫脚之物。
平日与清月交情好的几个姑娘在得知清月不堪受辱悬梁自尽的消息后,兔死狐悲之感快速传播,纷纷落泪悲伤不已。花娘这边也抹着眼泪命朱风俊买了口上好的木棺,又找了个董风水的先生看好了下葬地点,这才带着大家同去为清月下葬,可谓是做足了面子功夫。
荷香小筑,沈梦琛一袭黑衣很快消失在了浓重的黑夜里。经过这两晚的实地勘察,沈梦琛对藏香阁的建筑布局和人员的作息规律有了大致的了解。自然,昨夜在这荷香小筑内所发生的那件事,也被沈梦琛无意间目睹了全过程。所谓的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也不过是某人为了处理掉清月这朵残花所给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人命的卑贱与人性的丑恶,就在那个黑面男人用绳索勒死清月的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清月临死挣扎之际目露祈求的远远朝她望来,那一刻沈梦琛本能的想要一跃而下,杀死那个罔顾人命的畜牲。然而,她的大脑远比身体要冷静的多,就在她摸上匕首的那一瞬间,她自私的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想到了那个一心只为了她的姚兰儿。一瞬间的犹豫终是让理智压过了冲动,她绷紧着身体看着那个可怜的女子在她的视线之中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生机。
那双眼睛注定了是不会瞑目的,那般苦楚那般凄凉又那般的无可奈何,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竟足足让沈梦琛失眠了一整个晚上。一瞬间的错过,她竟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枉死于她的面前,而那个男人竟还在清月死后侵占着她的身体。佛曰,众生皆苦,可为什么最苦的总是那些最弱小最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呢?善与恶,事与非,在这小小的藏香阁中可有善?可有恶?何为事?何又为非?在这里要想活,不过是凭钱财凭拳头,凭关系凭地位罢了!
几天后,夏寒再次来到了藏香阁,在享受过花娘的柔情与床上功夫之后,夏寒竟真的对花娘产生了兴趣。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花娘在得知夏寒前来找她的时候,竟以身体不适搪塞了过去,又命人叫了觅雪前去伺候。
在小翠离去不久后,觅雪的房内便传出了一阵物件落地的叮咣声。坐在床边的觅雪眼中划过一道狠色,胸口剧烈起伏的同时,脑中也不停的开始思索起对策。
“清月的死,大家私下都有议论,任谁能脚下不踩凳子就能上吊的?
依花娘一惯狠辣的作风,留个不赚钱的废物每天供养着,还不如处理个干净落得个省心。”
只是觅雪没想到的是,花娘竟真的命她前去伺候夏寒,尤其还是代替她花娘前去。前有清月为例,这和让她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觅雪看了看镜中的人儿,心中又想道,“一定是青竹那几个贱人,一定是她们!”
夏寒的暴虐觅雪早在清月被毒打的那日就已经见识过了,藏香阁里的每一个人对夏寒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是今日她又该如何保全自己呢?”
觅雪不安的在屋内开始转悠,一阵琴声不合时宜的传了过来,觅雪烦躁的转头看向窗外,“是荷香小筑!”
觅雪突然双眼微眯,转而神情晦暗不明的自语着:“既然你对我不仁,那也休怪我做这个小人!”
打定主意后,觅雪开始为自己上妆,她挑挑拣拣终于从衣柜中找到一件颜色稍显淡雅一些的衣服。贵人嘛,想来骨子里都是喜欢清隽文秀的吧,看在今日自己这打扮的份儿上,希望那位爷能网开一面才好!
夏寒气恼的一拍桌子,“这是什么意思,就派了这么个货色来敷衍我,真当我夏寒没见过女人?”
一旁的林松也仗势欺人的喝斥道:“还不下去,叫花娘亲自过来!”
觅雪先是苦着一张脸愣在了当场,转而反应过来,如蒙大赦般飞快的退了出去。
许是觅雪逃也似的神情刺了夏寒的眼,又或许是觅雪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不情愿,总之没等她踏出房门,身后竟突然传来了略带戏谑的声音。
“等等!”
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觅雪终究没有胆量再向前迈出一步。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愤愤不平的一颗心,尽量如往常一般神情妩媚柔情无限的转身看向夏寒。
“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夏寒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一刻眼前女子的模样儿似乎让人看着顺眼了几分。夏寒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今天就是你吧,过来坐,把酒给本公子满上!”
觅雪的心顿时犹如高空坠入深海,没有尽头的一直往下坠着。然而即便如此,风流场中呆惯了的人,有几个是不会表面功夫的?只见觅雪娇艳欲滴的小脸上满是欢喜雀跃,如同在赌坊里中了头彩一般春风得意。
夏寒的心情一瞬间似乎好了起来,林松见状也不由得多看了觅雪两眼,心中暗叹着觅雪心机颇深的同时人也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夏寒早早离去。觅雪直至晌午才夸张的扭腰肢走出了房门。她高昂着下巴,扫视了一圈四周,目光乎的一瞥便停在了楼下的一处。
只见着湖绿锦裙的青竹在面容袒露在阳光之下时,似乎比往日更显得清丽脱俗了几分。
觅雪如见了宿敌般双眼瞬间眯起,在听到了门外的响动时转为轻轻一笑。不过这笑容看在对方眼中,却是意味十足的挑衅。
花娘身姿袅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尽管人已不再是双十年华,但风姿似乎更胜当年。朱风俊依旧恭敬的跟在花娘身后,犹如花娘养的一条忠心不二的猎狗。
花娘的手朝着觅雪招了招,笑意盈盈的眼中比以往多了几分柔和。
“我听说夏大公子可是留宿到了清晨方才恋恋不舍离去的,临走之时心情还很是不错呢,这可是以往没有过的,觅雪你这次做的非常不错!”
话音未落,堂内便响起了丝丝倒吸气的声音,众人表情不一的看向觅雪,像是在看一件稀奇物什般,一时之间倒叫被冷落惯了的觅雪十分的不习惯。觅雪挺了挺依旧酸痛的腰,面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她心中知晓,经此一事后,她在藏香阁也算是争到了一席之地。从今以后,她可以不必再像先前一样忍气吞声的去受那些人的气了!
莲步轻止,觅雪盈盈一福,“花娘过奖了,能得到夏公子的青睐,觅雪还要感谢花娘能给觅雪这样的机会才是!”
说话间,觅雪的余光撇了一眼面容有些难看的青竹,嘴角难以掩饰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花娘赞许的点着头,“觅雪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夸赞的话才说到一半,接着花娘的神色又暗了下来,“若是清月也有你的几分聪明也不至于就这样没了。”
一阵惋惜过后,花娘又强打起精神说道:“藏香阁就是咱们的家,恩客们就如咱们的衣食父母,只有伺候好了他们,咱们才能衣食无忧,大家永远要谨记这一点!”
绣着翠竹的锦帕在袖中被揉作了一团,青竹浮躁气闷的一颗心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嘴角扯出适宜的微笑,隐去了脸上的不悦,落落大方的移步朝着觅雪走了过去。
“花娘所言甚是,依昨日之事来看,觅雪妹妹功不可没,青竹在这里要替觅雪妹妹向花娘讨个赏赐,不知花娘可否应允?”说话间青竹状似亲昵的拉着觅雪的手,语气诚恳的对花娘说道。
青竹的用意看在花娘眼中,也不过是楼内姑娘们明争暗斗的伎俩!在她年轻的时候,也如她们一般,为了争一时之高低,什么样的手段都会用上。
花娘笑着答道:“这个自然!”
随即一只碧玉手镯从腕间退下,被套在了觅雪的手上。
觅雪受宠若惊,“花娘不可,这只玉镯可是您佩戴了多年的物件,怎可随意赏给了觅雪!”
说着,觅雪便要将镯子取下还给花娘,却被花娘用手按住。花娘横了觅雪一眼,假意不悦的说道:“我花娘赏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说?”
晚间,觅雪坐在铜镜前开始描画妆容,手臂上下移动间一抹翠绿映入镜中。
觅雪盯着腕上的这只碧玉镯子,眼神越发的寒冷起来,“好你个青竹,还真当我不知道你的用意,这玉镯虽好,却是在为我树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