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踢开车撑，林雨生撒腿就往屋里跑。
大门敞开着，孟晴站在玄关处，奶白的毛衣上还落着些许雪花，随着进屋后温度的升高慢慢融化，最后只留下淡淡的水迹。
她表情平静，像是和往常一样换下拖鞋，看着刚跑过来还喘着气的林雨生，搓了搓自己的手。
“外面下雪了，雨生。”
孟晴冲他笑了笑：
“这初雪来的挺突然，不过看着样子，你明天就可以跟朋友出去堆雪人了。”
林管家也走了过来，孟晴也和善地冲林管家挥了挥手，面露笑意。
“林叔，你们今天也要早点休息啊。今年大年三十，可要好好团聚团聚。”
“那小姐你——”
“——啊，我刚吃过了，就不吃了。我先回房间了，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雨生，林叔，三十快乐啊。”
林雨生微微上前半步，张着嘴想叫句姐姐，孟晴却已经转身离开，扶着楼梯进了房间。一切看上去都和往常一样，可这反而让林雨生的心莫名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不正常，肯定不正常，
孟晴在孟家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都觉得不对，想上楼却被林管家一把拦住了。
“这是小姐第一次年三十的时候回去，你就别打扰她了。”
虽然孟晴每次从孟家回来，都像今天一样。可林管家也感觉出来不对了，孟晴看着在笑，可周围的气压却很低。
她不想说话，更想快一点逃离有人的地方。
“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林雨生默不作声，林管家却也知道这位儿子是赞同了他的说法。他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地询问林雨生。
“雨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林雨生望了眼楼上，又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林管家也不再劝他，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到了厨房端了什么东西出来后又出了来，走到林雨生面前。
林雨生低头看，是两个煮熟的鸡蛋。圆滚滚的蛋随着碗动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咚的响声。
“这是煮好的蛋，等会儿你给小姐端上去吧。”他微微叹息：
“我估计小姐根本没吃好，肚子应该还是饿的。”
给林雨生递过碗后，林管家也没停留片刻，转身蹒跚着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空档的客厅只剩下了林雨生一个人。他端着白瓷碗，林雨生抬了头，最终扶着楼梯上了楼。他不敢贸然进去，抬手没敢敲门举着手半天，最终还是盘腿坐在门口，脑袋靠在了门上。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林雨生愣愣地盯着窗户看，不一会儿就出了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细密的哭声从屋里隔着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林雨生才慌得惊醒，站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这，这怎么哭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不敢进去，可是每次听到里面传来的抽泣声，他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抽泣声渐渐没了，林雨生牙一咬心一横，敲了敲门。
“姐，姐姐，你在里面吗？”
里面先是没人说话，而后传来弱弱的一声。
“我没事，雨生你快去睡觉吧。”
这，
谁能睡得着啊。
眼一闭心一横，林雨生硬着头皮拧开了门把手。从小到大，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手也抖得厉害。
推开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打在雪上反射进来的光线。孟晴抱着腿坐在地板上，脑袋嗑在膝盖上，和平常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此刻的她，褪去了平常坚强的外壳，白碎花的睡裙包裹着，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昙花，好不令人心疼。
林雨生看着心底也抽着疼，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缓缓跪下在孟晴的身旁。孟晴的脸上还带着泪渍，她歪过头，不想让林雨生看见她红红的鼻子。
可林雨生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又怎么会忽视掉她的每一处？
他不知道孟晴发生了什么，可以让本如此坚强的她变成这幅模样。可他也忽然觉得庆幸，因为这样的孟晴，只有他看到了。
他第一次，离伪装下的她这么近。
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悸动，林雨生张开双臂，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情感，转而只是轻柔地抱住了她，
像弟弟对姐姐的拥抱，温柔而又细腻，尊敬而又克制。
林雨生轻轻拍了拍孟晴的后背，他搂着孟晴却又不敢使劲，想要将她揉入骨血却又害怕那一声又一声的“姐姐”。
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然后温柔地出了声。
“姐姐，我在的。”
他像是在发誓一样，一遍又一遍在孟晴的耳边呢喃。
“雨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孟晴好像也有些忍不住了，将头缓缓搁在了林雨生的肩膀上。她闭上眼睛，泪水再一次从紧闭的眼眶中缓缓流出来。
孟晴从未告诉过别人，其实她一直对家有着幻想，
她从小缺失的爱，从未离开过她的心底深处。
在今天，她坐在那个桌子上，第一次没有受到那个女人的大呼小叫。虽然女人一直在无视她，孟海也看都没看她一眼，但跟曾经比起来，今天的确是她最舒服的一天。
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可当她看到他们其乐融融的景象时，她才突然惊觉到了什么异样。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最舒服的一天，可她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原来她在这个家里，就如同一个客人，
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面孔，所有对她的问候都是虚情的问候。就算是孟父喜笑颜开，也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他的儿子和他的妻子，
她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
所以她不顾挽留，匆匆离开。离开的路上，她望着车窗外，所有地方都是张灯结彩，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家庭的喜悦，团圆的幸福，
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她忽然好想回到从前，哪怕只有她和母亲，哪怕家徒四壁，只吃得起一块腊肉，可她也是快乐的。
因此，那才是家，
而现在，她只是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