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喧闹持续了好一阵,钱潘才在两个小妾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身子,他面上还带着余悸,嘴里不住地呼着气。
“我是不是鬼,管家看看地上的影子不就知道了?”淩如领着川川坐在一旁空着的椅子上,和钱潘的慌张相比,她则是十分悠闲地问着话。
闻言,钱潘果然睁大了那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死命地看了淩如映在白雪地上的黑影,然后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说:“二小姐,您还真是福大命大,都——”
“都被你们扔下悬崖了,居然还没死是吗?”淩如笑着把他未说完的话给说完了。
一听她这话,钱潘顿时面如菜色,而川川则是抬头看了一眼淩如柔媚不失凌厉的侧脸,默默地又抓紧了她的手。
“钱潘啊,你认为我父亲为人如何?”淩如突然抛出一个和刚才的话毫不相关的问题。
“这......”钱潘伸出自己的衣袖,擦了两把额上的冷汗,然后才接着说道:“淩大人为官清廉,勤政爱民,是卫国少有的好官。”
“哦,好官啊,”淩如敛了笑意,神色变得冷冽,“那你猜他会不会允许下人以下犯上,会不会允许你做出谋害主命的僭越之事,会不会允许你协同主母迫害子嗣,败后院清平呢?”
每一个问题问出,钱潘的脸色都要难看一分,到最后,他的脸色甚至都比得上这屋檐上的积雪。
“你一定很困惑我为何被你扔下悬崖,还能活的好好的,那是因为我父亲早就派了高手暗中保护着我。”
“钱潘,其实我父亲早就知道你在岭南这些年做的事了,可他老人家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不外乎是念及旧情,念着你这几十年的看护。”
“可是啊,狗永远是狗,就算主人再喜欢,当它有杀害主人的心思之时,主人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舍弃,甚至是夺走性命。”
“我也不知道钟离惠给了你多少好处,又许诺了你什么,你要清楚,主子是不会犯错的,他们犯错,只是因为听信了谗言。”
“皇帝犯了错,那必定是奸臣当道,妖妃惑其心智,只要清了君侧,皇帝仍旧是皇帝,谁会怜惜那几条无辜的人命?”
“所以啊,”淩如从椅子上站起,直视着钱潘,说出了压死他的最后一句话,“你猜我若是把这件事告诉父亲,钟离惠是愿意为了你这条狗认下错,还是会为了高门主母的位置,杀了你这一条随时都有人代替的狗呢?”
钱潘为人虽然贪财虚荣,但胆子却也小的不行,连看见她这个假鬼都吓得不轻,会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做出谋财害命的事?
原主不死,他依旧能好吃好喝,但原主被他害死这件事若是被他人知晓,钱潘不仅会失去一切,指不定还要偿命。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显然是有人命令他这么做,有比原主更大的主给他撑腰,给他掩盖罪行。
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除了淩允文的正妻钟离慧没有别的人。
淩允文虽然对她不慎疼爱,但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要杀自己女儿,他有一妻两妾,其中一妾是淩如的母亲,这个自然也排除,剩下来的那名妾室又是个不得宠的药罐子,地位甚至都不如淩如,就算用排除法也很容易得出这个答案。
再加上最关键的一点,当初是钟离惠建议淩允文把原主送到岭南来避避风头,所以淩如才这么有底气说出指使钱潘的人是她。
果然,听完淩如这番话后,钱潘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磕着头求饶,“二小姐,小、小的是被大夫人强迫着这么做的,若是不照着她的话做,她就要将我一家妻小全都杀了啊,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全都杀了,钟离惠这么狠?
淩如挑了挑眉,不过也不排除钱潘故意夸大的成分,所以她摆了摆手,说道:“奉劝你不要想着再杀我了,上次我是拦着那位高手让他放你一命,但这次你若还有胆子做,我敢保证我也能让他把你一家妻小杀个干干净净。钟离惠做的到的,我也能做到。”
“是是是,小的一定不敢了!”钱潘点头如捣蒜。
“既然你都这么悔改了,本小姐也不是小气的人,在我回京城之前,你若是表现的好,我肯定不会计较,还会帮你从钟离惠手里保住你家妻小。”打完一巴掌了,淩如还不忘给个甜枣。
“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小的感激不尽!”钱潘在地上磕着头,磕到一半,他还拉着自己身边几个小妾一起磕起头来。
淩如站在前厅正门,看着厅里一群人朝着自己磕头,突然有种自己当了观音菩萨的感觉,所以钱潘他们才磕了一两个头,她就出声制止了,“得了,别给我磕头了,我一不是佛祖,二不是你父母长辈,磕多了说不定还要折我阳寿呢,给我起来。”
“是,二小姐,”钱潘站直了自己圆滚滚的身子,然后小声地提议道:“那个......二小姐,您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小的给您准备准备?”
“给我准备点清粥小菜,送到我房间吧。”走了这么久的路,淩如确实是有点饿了。
“是,二小姐,但您身边这孩是?”钱潘看了看淩如身边站着的粉雕玉琢的小人,有些疑惑地问。
“别问,把东西给我送到就行。”淩如拉着川川,把他往自己的房间带。
川川基本上很少说话,淩如有的时候都觉得这孩子成熟的有点过分,但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问她道:“那管家陷害主子,本就是不忠,你为何还要留着?”
闻声,淩如顿住脚步,低头看着这个有着天使容颜的漂亮孩子,他正皱着眉,黑色的羽睫下是一双缀满星河的眼睛,此刻里面带着浓浓的不解。
“川川,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淩如蹲下身子摸了摸他软软乎乎的脑袋,和他平视着,“有很多的逼不得已,也有很多的一时糊涂,人非圣贤,总有七情六欲,总会犯错,所以才会有原谅这个词。”
否则法律也不会有坐牢和罚款这些处罚,直接全判死刑,一棒子都打死了。
在拥有原主的记忆前,淩如只把钱潘放在杀人犯的位置来看待,但是拥有原主的记忆后,她对钱潘又有少许改观,至少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钱家穷了几辈子,好不容易出了他当上淩家的管家,手上有了点钱,或许他把家里亲戚安置在淩家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是鸠占鹊巢,但在他的亲戚眼里,这却是天大的恩惠。
这世上多的是发家后目中无人之辈,多的是陈世美,但钱潘却还能念着自家那几个穷苦亲戚,已然是难得了。
“我以后犯了错,你也会原谅我,是这个意思吗?”川川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可不一定。”淩如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
“有些错,涉及到我的底线和原则,就再也无法原谅了。”
“那你的底线和原则是什么?”
“嗯,这个嘛,”淩如伸出食指,笑着在他的额头轻点一下,金黄的阳光闪耀在她侧脸,映着她倾城容颜,有着说不出的娇俏,“等川川明白你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是什么的时候,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