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占地不大,但是七八个人挤下还算宽敞,神像下面有一堆铺好的干草,庙宇柱子旁还有早已燃尽的篝火剩下的草木灰。
这时大林和几个年轻人已经拴好马匹,喂好马料走进庙檐下取下蓑衣抖擞几下上面的雨水,走了进来。说道:“老毛叔,咱们生火,将干粮拿出来吧。”。
整个庙宇在火光下显得昏昏暗暗,众人的脸庞在跳动的火舌下忽明忽暗倒显得阴郁、神秘。淅淅沥沥,残破庙门外又下起了雨,雨丝夹着风刮了进来。众人都抬起屁股往里挪了挪,晚饭是干粮配些晒好的肉干,倒也补充了精力。
尽管赶了一天路,但林远却毫无睡意坐在两老汉之间,静静听他们讲话。“近些年虽然延边时有寇边发生,但一路走来内陆几个国家却还是太平的。”老毛叔说,“做我们这行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尽管现在还算太平,但谁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有动乱。”“时局不稳,就容易妖孽横生啊。”老王叔一脸讳莫如深地说道。
旁边林远注意到“妖孽”字眼一下引起了注意,打量着老王叔说:“老王叔,这世间真有妖怪吗?”林远脸上写满了好奇。旁边老毛叔咧嘴嘿嘿几声笑道:“荒郊野岭赶路,稀奇古怪的事有时层出不穷,太平的日子里倒不太容易碰见怪异之事,但凡遇上闹饥荒,瘟疫旱涝路上饿殍横生,一到天黑鬼火如白磷般铺满大地,就容易生出诡异之事,人畜避之不及啊!”
“你老王叔,就在去年大约这个时候途经南边延边的时候遭遇的变故,丢掉了那条腿。”老毛叔抬起头仿佛仍有余悸般。林远看了眼老王叔的断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危险为什么还是会有我们这样的人走在这条路上。”“其实这样的情况不单单发生在我们这一行,一路走来内地国家百姓生活不求温饱,但各家各户果腹倒还容易。”
“但延边国家便不一样了,战乱频发,国家赋税、徭役严重。一边要维持国家稳定,一边还要有钱粮支持对外战乱。这几年,东南桑麻、绸缎在内地各囯畅销,背后却是改田为桑,土地兼并严重,一亩稻田有时要征收八成税赋啊。”
“这世界有的是超乎凡俗存在,志异鬼怪之事也有发生。但相比于追求非凡之力的事,更多的人汲汲于一日饱饭。”
听完这些,林远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比起以往十年在村子的生活;来的更加丰富多彩。也给这个小小少年内心埋下了一颗种子。
林远眼中浮现不一样的色彩,急急问道:“那老毛叔你见过神仙吗?就是可以在飞来飞去的人,那些神仙可以长生不死吗?”
对于极少接触外界事物的林远,仿佛给以前生活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哈哈,神仙哪是我们有福分得见的。但是曾经在金陵江的港口遇见的从更内地国家来的商会巨轮的随行人员提及过,在一些更大城市有时会有神仙惊鸿一般飞过。但这些也只是在听闻中罢了”老王叔接过话来。
“哈哈哈哈哈,小阿远,求仙问道离你太过遥远,我和你老王叔打算让你在金陵城的一家药铺里当学徒一是让你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二嘛是不求你达官厚禄,但起码认字不是。”
“其实比起大富大贵来,我们更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老毛头磕磕手里的烟枪,深凹的眼睛里浑浊的眼神满是殷切道。
林远脸上一阵燥热,内心不可名状的感觉涌到喉咙。想说什么,话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却怎么也说不出。老毛头一切看在眼里,转过身去,嘴角禁不住的扬了起来。
窗外阴雨绵绵,吹得篝火忽明忽暗,映照着旁边坐着的林远的脸。还明显稚气的脸上,一只塌塌的鼻子上的一对隐约带些水雾眸子,定定地看着火势渐熄的篝火。仿佛有心事般手里拿着树枝戳弄渐熄的火势,使得快熄灭的篝火又明亮了几分。
渐渐的,往日的旧事在睡意朦胧之中如潮如涌般扑来。
时间渐渐是两年前,九岁的林远在母亲死后的第四个年头,生活依然的艰难。今年的冬意比以往来的稍早些,林远是在一堆干草铺底的石板床上冻醒的。起来的外面寒意料峭,脚上的冻疮和往常一样叫人难以忍受,拿粗布片将脚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之后,出门去了。
扛着锄头,在不宽的肩膀上,走的踽踽趔咧。紧了紧裤腰带,将衣服裹得更紧些,就去了地里,看能不能多挖些野菜,好撑过这个冬天。
“起这门早啊,阿远”
“阿远去地里啊”
“吃过早饭了,阿远”
同村里人点个头功夫,感觉肚子里更空落落些。病床前母亲的话犹在耳前“如果你吃不饱饭,不要同别人讲,别人不会同情你。”
这些年林远深有体会,邻里街坊也仅仅互相问候,谁家也难有余粮,或者一家人挨饿下,接济一个孤儿。
昨天老毛叔的车队一行,回程的时候路过村子。傍晚时候急匆匆扔下一床棉被,一件棉衣,及一些盐和肉干,就转头走了。这两年时间里每次也都是匆匆一面,或者即使天色晚了,,也只是简简单单对付一宿,第二天大早就又出发了。
每次的见面都是短暂的,但每次带来的又是难以替代的生活所需物,甚至有几次将濒临生活边缘的林远拉了回来。虽然每一次的见面都很短暂,但不影响林远真正感受到老毛叔一行对他的情真意切。在平静的生活里,林远也期待每一次的见面。
每一回来的时候,带来的还有一个个林远从未听闻的故事。老林叔告诉他:“每一次的出发,并不知道能否挣钱;可是他们还是选择出发,因为他们相信自己会满载而归,人生很多时候是选择了才有机会,是相信才有收获。”
仿佛回忆到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睡梦里的林远不禁扬起了嘴角,眼底下是一道晶莹的清泪。
清晨,下了一夜的雨骤然停了,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清朗。下了一夜的雨后,官道两旁柳树,杨树的叶子焕然一新,树上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鸣叫起来。庙宇里一阵喧嚣声,叫醒了林远,大林、二狗一行人收拾货物,扑灭还有余温的篝火堆,在一阵马儿嘶鸣声中,又赶起了路。
春雨下了一夜,清晨的官道上稍显泥泞,满鼻都是一夜雨后泥土惺忪、芬芳。林远的心情也不知觉间愉快起来。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这官道上,车队的背后是一排排的杨柳随风飘荡。
这是无数年后的林远有时仍不禁回忆起的这般场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