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岗岭顾名思义就是三个山岗,最高的岗岭背面有一条大河,河宽百丈,深七丈有余,在与鞑子斥候常年厮杀养成留有后路习惯的宋哥儿,扎寨之前就已观察好地势,这条河是最好的脱身之所。
远望着没入河里的宋哥儿,苗女秀眉微皱,嘴里骂道:“好个狡猾的小狐狸,好俊俏的轻身功法,我看你要不要露头换气。”
用神识锁定宋哥儿的真气波动,摇着婀娜多姿的细腰,迈着细步,顺着岸边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看似漫不经心的步伐,眨眼就是数丈。
一个时辰后。
苗女望着汹涌的河水微微有些惊诧,一个三境修为的少年能在水里潜游一个时辰,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两个时辰后。
已经追踪上百里的苗女终于皱起了眉头,弯下腰挽了挽摆裙,打了个结,捋了率颦边的几根乱发,脚尖一点,跃入河内,犹如一条美人鱼,瞬间向前游了十几丈远。
大明与南疆的交易多以丝绸胭脂、盐巴茶叶为主,大多是大明用盐巴换取南疆的茶叶,久而久之,在下马关和南疆之间形成了几条马道,下马关与苗族十八寨,云虫谷成三足排列,一个在其东南,一个在其西南地界。若以马车脚程来算,苗族十八寨距离下马关还算稍近一些,三日便到。除了几条马道之外,还有一条河道,从下马关坐船南下,经六盘水、河内、天盘峡,绕了一圈之后也能到达苗寨,不过由于天盘峡一带常有倭寇出没,倭寇与马匪不同,马匪劫财劫色,虽杀孽深重,也不会过多伤及无辜性命,倭寇就不同了,杀光、抢光、烧光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只要碰上就无生还的可能。
天盘峡巨石耸立星罗密布,长短峡谷纵横交错,其中最高的一个巨石上,耸立着一个中年书生,远远眺望着下面的怒河,河里两道气息波动,前面一道是真气波动,后面一道是真元波动,令他惊奇的是两人速度都如剑鱼一般,转瞬及至,中年书生虽然内心惊奇,但脸上神态依旧平静,嘴角似笑非笑,其风范比起那些世家子弟也不遑多让。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一个小小的三境,竟然让两个五境高手亲自追杀,死得也算其所吧!”中年书生喃喃自语道。
正要起身时,不料却感到身后一阵阴风传来,自己的脖颈处一片冰凉。
烈日中天,赤日炎炎的酷夏,中年书生却滴了一滴冷汗下来。
他双手平稳地放在胸前,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净,腰间那把锋利的铁扇,离手指不过三寸远。
然而他不敢拔扇。
因为他能感受到身后的那人比自己更强,更快。
中年书生一生经历多少次生与死的考验,五境修为的他从来没有想到,光秃秃的巨石四周,毫无可能藏人的地方竟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起码是个五境高手。
身后那人的气势并不如何强盛,但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完美感觉,中年书生从未遇见过。,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异动。
周围安静了许久。
怒河里的两道气息波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年书生右手的食指悄悄动了一下,他知道再也无法维持这种被动的劣势,双瞳闪过一丝寒光。毫无征兆的,他左脚向前迈了半步,身体右侧,右手握住那把铁扇,向后轮了个半圆,体内真元疾出。
“铮”的一声响,铁扇刺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响声,裹挟着他此生最强的真元向斜后方刺去。
一声闷哼,这一扇刺在了空处,身后的那名神秘高手竟早已不知所踪。
中年书生体内真元雄厚,如此舍体之力的使出,陡然之下收之不住,胸口如遭雷击,一股热流急冲而上,两道血从鼻孔里渗了出来。
突然,空气中飘来一股异香,中年书生顿时大惊,连忙闭锁全身毛孔时已经慢了半拍,那股异香出现的时机,刚好在他真元反噬之时。
异香刚一入体,中年书生顿时就浑身发热,头昏胸闷,全身肌肉酸痛,视线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中了毒,想张嘴呼救,谁知发出的声音嘶哑,如野兽低吼一般。
紧接着一股热血直击头部,眼前一黑,再也无法呼吸,双手胡乱在胸前抓了几下之后,就直挺挺地倒在石上。
一道曼妙的身影,缓缓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躺在石上的书生,轻声道:“奴家的主子也是你这种小鱼小虾杀得了的?”
说完手掌一挥,一团红芒由袖口击向书生,那书生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萎缩,片刻之后,就化作了一滩血水,原来那红芒竟是数以万计的化尸虫组成的。
从此江湖上再无青彦榜排名第五十四的铁扇书生。
宋哥儿分开水面,从河里终于冲了出来,身子凌空一跃,站在岸边,看着从河面缓缓上升的苗女,问道:“我自认从未见过你,更何况得罪过你,你为何非要追杀我?”
苗女慢慢凌空踩着河面,一步一步的走到岸边,微笑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需要理由,杀人固然也不例外,其实不见得是你和我有仇,我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有人要你死罢了。”
宋哥儿缓慢而又认真地开始拧衣服上的水,看着不远处的苗女,神情平静地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还请不吝赐教。”
苗女知道对方故意拖延时间,来补充体内损耗的真气,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虽然此少年的真气异常雄厚,远超同境的数倍,但真气就是真气,比起真元来,再多的真气也于事无补,就算给他时间补充,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脸上露出一份妖媚的笑容,双眼勾魂地望着宋哥儿道:“大同郎候你知道吧!”
宋哥儿拧水的双手微微一颤,果然如他所料,摇头说道:“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苗女笑得花枝招展,前俯后仰,伸出大拇指对宋哥儿道:“真不愧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实话姐姐最厌烦你们这些小白脸了,背地里做再多龌龊下流的行当,明面上永远以正人君子自赋。”
说着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你在书院废去郎昆的修为,你莫非也不敢认?”
“你说的郎昆啊,这个当然是我做的,”宋哥儿捋起袖子,缓缓道:“不过我和郎昆是签了生死状的,协议上写明不会秋后算账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身为大明十二王侯之一的郎候也会不讲规则,公理何在。”
苗女妩媚一笑道:“小弟弟,姐姐不知道该夸你心眼多,还是该夸你单纯,堂堂王侯幼子被你废去了一身修为,你以为就凭一个生死状就足够了吗?规则?公理?这世上哪有狗屁的公理,只有强弱之分,规则是强者制定的,公理也是强者说了算的。”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宋哥儿叹了口气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书院的一份子,郎候难道就不担忧事发之后,能不能承担书院的怒火吗?”
苗女轻扭腰肢,抛了个媚眼道:“杀死你的人本就和郎候没有任何关系,姐姐是苗寨之人,就算书院追查起来,也找不到郎候的头上。”
宋哥儿拍了拍手道:“这就说得过去了,只是我还有一点好奇?”
苗女道:“只要我知道的,你都可以问。”
“他们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来杀一个书院弟子,你们苗寨不担心书院的报复吗?”
苗女神秘一笑道:“小弟弟,条件不高,只是一本有助姐姐晋境的秘籍,至于书院的报复,我本就是苗寨的弃徒,要是书院能帮姐姐这个忙,姐姐感谢都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担心呢,哈哈哈,姐姐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怎么样?。”
宋哥儿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苗女竟是如此打算,怪不得敢来追杀他,眉头缓缓皱起道:“你要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别忘了你们有四五十人呢。”
苗女脸露诡异的笑容,说道:“就是因为有他们存在,书院才会知道我是从苗寨来的,这件事才查不到郎候头上。”
宋哥儿终于拧去身上的河水,勒紧了腰间的衣带,确认不会为接下来的打斗带来影响,抬起头来问道:“可是你怎么确定一定能杀死我呢?”
苗女用戏虐的眼光看着他,道:“因为你只是一个三境,而我有五境的修为,这点我认为足够了,要是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觉得你可以……”
“去死了……”说着一道磅礴的真元从身体涌出,顿时引起身后河水的颤动。
水面颤动的越来越快,水纹越来越密,向四周散去的纹路挤压在一起,彼此冲击撕扯,最终成无数颗水滴,被震离水面,与岸边碎成粉末的草屑混在一起,形成一个淡青色的雾团。
那雾团在瞬间扩大几倍,四周的空气被其冲击,根本来不及反应,宋哥儿四周变形成了一场恐怖的真元飓风,无论是岸边的碎石还是四周的巨石,顷刻之间都被切得粉碎,河里的鱼虾也碎了,无论是鳞片还是鱼骨,都变成了碎末,最后水面也碎了,变成无数水珠,空气也碎了,变成了疾风。
“轰”的一声巨响,那道飓风终于到了爆炸开来,空气中到处都是弥漫的灰尘,久久不散。
半柱香之后,灰尘散去,苗女望着脚下。
坚硬的地面被爆炸的飓风形成了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大坑,大坑周围犹如蛛网一般,向外蔓延不知多远。一个五境修士的真元竟恐怖如斯。
忽然一声鹤鸣。
一声铮响。
宋哥儿突然出现在她身前,右手持长剑,斩向她的眉心,时机正是她真元用尽之时。
苗女脸色大变,她修习的这门《霹雳爆烈决》,虽然消耗真元,但是霸道无比,一旦使出六境之下都会变成齑粉,就是地煞境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会身受重伤。他这个小小的三境怎么可能抵挡的住?
长剑带起的空间湍流,恍如一道陨石坠落,空气中发出爆裂的刺耳声,迅猛的速度与力度使空间气流极度扭曲。
剑招为《一剑》
这一剑又隐含十八式。
《一剑》只有一招,共十八式,前九式为守,后九式为攻。
他那把细长的长剑,整个剑身都在遵循某一规律颤抖,在看似湍流的气流中,发出‘嗡嗡’之声,恍如陷入了一片泥沼,艰涩难以移动,距离苗女的眉心只有数寸,但似乎永远无法靠近。
苗女嘴角微微一扯,露出若有若无的一丝嘲笑道:“就算我损耗了大半真元,区区一个真气三境,又能耐我何?”
场间的局势极为紧张,宋哥儿的处境极为危险,苗女一边用仅剩的真元牵扯住他的长剑,一边吸收天地元气,默运心法,补充体内即将干枯的真元,一旦她的真元稍微有所缓冲,就是宋哥儿丧命之时
僵持的局面仿佛静止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
苗女的双瞳闪过一丝凌厉,静静地看着近在迟尺的宋哥儿道:“你死了!”
宋哥儿感觉手里的长剑恍如小山一样沉重,他没有说话。
苗女看着他,平静的道:“你今天带给我惊喜不小,轻功身法之快世上罕见,身上竟穿有书院的护身宝甲,可是即便如此也决然抵挡不住我《霹雳爆裂决》第二击。”
宋哥儿缄默地看着他。
“你真气雄厚,是寻常修士的数倍,我不知道你练的什么真气决,但真气就是真气,与真元相比,就是萤虫之光与皓月争辉,你来自边关宁武,剑法狠辣精准有军中之风,时机把握之精准连我都自叹不如,书院的天才弟子果然令人佩服,假以时日你到达真元境,我不会是你一合之敌。”
苗女脸上带着真挚的惋惜神色,说道:“如此一个天才,没想到今日要亡命于此,还要化为齑粉,看来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下辈子投胎做个凡人吧。”
“霹雳爆裂决”
四周天地元气顷刻之间都朝苗女涌去,强大无形的吸力带动四周的碎石草屑粉末,形成了一个数丈大小的圆圈,苗女体内的真元在迸发式地暴涨。
此时,恍如感应到天地元气的湍流,宋哥儿手中的长剑发出了一声鹤鸣,剑尖突然停止抖动,剑身最外一层的外衣竟然开始开始缓缓褪落,渐渐露出里面的黑色金属。
褪去外衣的黑色长剑,犹如刚孵化的小鹤,发出欢悦的鸣叫声,贪婪而又猛烈地吸收着从宋哥儿手心传来的真气,给宋哥儿一种喂养刚出生婴儿的错觉。
那黑剑犹如黑色的无底噬洞,把宋哥全身的五行真气转眼吸之一空,然后剑身发出一阵愉快地抖动,似是打了个饱嗝的孩子,在那里手舞足蹈。
忽然,黑色长剑似是感受到了对面的无形杀机,猛地一顿,剑内真气凝聚一线,犹如一道闪电从剑尖射出。
苗女瞪大眼睛,噗通一声仰躺在地,眉心逐渐渗出一丝鲜血,死得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