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镇到山寨有一条白狗河。
很早之前其实叫白沟河,因为下暴雨的时候,河水暴涨,河水湍急,经常冲走一些野狗,所以后来大家都叫它白狗河,也有让人小心的意思。不要像狗一样被冲走。
苏南衣是从十天前开始,每次经过这里回寨子的时候,都会停下来,洗个澡。
南佳人怕水,就坐在河边等她。
苏南衣洗完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眼睛水灵灵的,皮肤虽然因为吃不饱有些蜡黄蜡黄的,但小姑娘嘛,总是紧绷绷的,沾上水之后就有一种想让人捏一把的冲动。
南佳人手扔进水里洗铜板,很冷,冰凉冰凉的。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这样刺骨的河水。
“水很凉,你不要洗了。”
南佳人将手从河里拽出来,跑过去拉苏南衣,两个人的脚都已经站在河心里了。
冷意从草鞋里窜上来,像深冬化了的雪,南佳人打了个寒颤,“南衣,别洗了,怪冷的。”
这里是一片阴地,只有正午的时候,才能晒上太阳,现在已经过了晌午,太阳都西斜了,初春的刺股寒意,扑面而来。
“你别管我。”
苏南衣显得很不耐烦,不过她还是将脱了一半的衣服,穿上了,只洗了一把脸。
拉着南佳人上了岸。
上岸之后苏南衣看了一会儿河水,“我就想把自己洗干净而已。”
那时候南佳人不太能听得懂这句话。
南佳人以为她是女儿家,爱干净。
“反正都是在泥里滚,都一样的。”
苏南衣微不可及嗯了一声。“走吧,回去吧。”
她又恢复了那个嘻嘻哈哈的苏南衣。
南佳人觉得苏南衣如果生在一个好时代,会嫁一个很好的相公,她美丽善良体贴,像个小太阳。
在最初到山上的时候,如果不是苏南衣维护她,南佳人可能早就被煲了汤了。
卯时散出去的小孩儿都回来了,寨子里的规矩,酉时要在寨前的空地里点卯。
其实就是拿个破袋子收缴贡品,有贡品的能得到一块黑馒头,没有的,就会被关到洞里,和老鼠睡一晚上。
洞里有几百只老鼠,南佳人进去过一次,再也不想进去了。
所以寨子里的小孩都会尽己所能偷或者抢,大小一两个铜板,运气好的,能寻摸到一两件值钱的金豆子,不过那样的话,可能会给那家人招来不小的灾祸。
毕竟这里除了小孩,还有不少的壮汉,附近的人,都喊他们匪。
寨主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今天一人能分两个黑馒头。
南佳人啃了一个,另一个揣进了怀里。明天早上还能吃一口。
苏南衣则狼吞虎咽,很快,场上的孩子们就都散了。
寨里的小孩有一百多号人,男的在寨子里打杂活,身强体壮一点的,有时候会跟着寨主出去“打猎”。
女孩偷东西,抢东西,踩点儿,反正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活儿。
苏南衣和南佳人算年龄大一点儿的,苏南衣十六,南佳人十四。
所以很多小孩儿都管苏南衣叫姐姐。
南佳人并不,她知道叫一声姐姐,苏南衣就得多照顾一个人,她宁愿叫她南衣,也算是有个照应。
夜里风大,苏南衣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堆草,挨个铺在睡着的孩子身上,人很多,南佳人陪着她弄完就到了半夜。
天上星星很亮。
两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坐在屋外的石头上。
山寨很高,白日里烟雾缭绕的,晚上就像能碰到天上的星星一样。
苏南衣伸手抓了一把。“嘿,被我抓到了!”
南佳人不明所以,看着她将双手合十,中指抵着额头,嘴里默默有声。
“你在做什么?”,石头很高,南佳人晃着一双腿,冷风呼呼的,她能感觉到苏南衣身上透过来的温度。很温暖。
苏南衣结束了自己的仪式,“我在许愿。”
她笑的很甜。
“许愿?”南佳人从来不知道,还可以有愿望,她想,能活着就很好了。这大概就是唯一的愿望吧。
“对啊!”苏南衣指了指天上的星星,“这一颗星星就是一个许愿池,如果你抓住一个,她就必须满足你一个愿望。我刚才抓了一个,你也抓一个。”
苏南衣总是有一些新奇的鬼点子。
“你许的什么愿望?”苏南衣搡了搡南佳人的肩膀。
“我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做一个好人。”
苏南衣切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愿望!做好人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前些日子上山的那个大夫倒是个好人,可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剔了骨头,炖了汤了。你还要做什么好人!”
南佳人不以为然,“如果做坏事做多了,晚上会睡不着的。我喜欢睡觉。”因为每天醒的时候,都是害怕的噩梦。
苏南衣用手指戳了戳南佳人的额头,“等我以后做了大官夫人,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那你许了什么愿?”南佳人晃着两脚问她。
“我啊!我想要权利,金钱,我想要有力量。”
苏南衣握着拳,有些兴奋。
“力量,你知道吗?就是不用忍气吞声,可以敞亮的活。可以杀光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她上下牙碰在一起,南佳人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恨意,那样真切,让她害怕。
苏南衣说那句话的时候,看着的是寨主的房间,黑漆漆一片,只有个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