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院门之后,徐润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随手将破布包搁在角落,然后才看向惊慌失措的铁秀儿:“怎么?害怕了?你吃鸡的时候不是挺欢的嘛?”
小丫头低着头一言不发,小脸苍白。
没办法,第一次偷东西且直面失主,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生怕露馅。
见她知道害怕,徐润也不再调笑,问道:“你爹娘还有你爷爷呢?去哪了?”
先前进门的时候,凭借徐润远超从前的感知就发现家里没有人。
“去外婆家了。”小丫头答道。
好端端的去娘家干嘛?留下一五岁小孩看家心可真大……徐润念头一转:“什么时候去的?”
“早上吃完凉皮之后,爹和娘就去找爷爷了。”
徐润顿时了然,看来自己早上说的话还是让铁牛有些心动,应该是去找老丈人商量去了。
这就好,这就好。
只要铁牛去了城里开店,那也算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自己心里就不用老是觉得亏欠。
更重要的是,自己也能跟着进城!
到了城里,接触的人和事就会更多更广,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奇人异士乃至仙人什么的。
到时候再凭借自己的男色和头脑,略施一下小计,八成没准说不定备不住就能回家了。
人一想通,心情就舒畅了很多,连带着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放松。
招呼了铁秀儿一声,徐润就准备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可一直走到房门前,却发现小丫头还是跟着自己,寸步不离。
看那模样,估计是害怕隔壁那叫鸡的年轻人找上门来,抓住她这个偷鸡的幕后煮屎。
“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睡觉呗?”徐润劝道。
铁秀儿瘪着嘴不说话,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做碗凉皮,你坐这慢慢吃,我去睡觉好不好?”
小丫头眼中霎时绽出光芒,连忙用力点头。
唉,啥也不是……徐润摇摇头,叹了声气,带着亦步亦趋的铁秀儿走向厨房。
……
……
是夜,三更天,月朗星稀。
徐润摸黑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提上放在角落的破布包,就出了院门。
回忆了一下早上出门时的场景,徐润就确定了早上说自己坏话的那个闲汉的家。
轻轻的快步走近,在其院子四周绕了一圈,寻了处不起眼的位置蹲下。
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确定没什么动静后,他便将破布包里的鸡毛及内脏倒在地上,用土虚虚的盖了一层。
又一把将被铁秀儿视若珍宝的鸡骨头拿起,轻轻的抛进院里。
“砰!”
骨头砸到墙上弹了回来,正中徐润脑门。
???
徐润满脑袋黑线,摸摸捡起骨头,又扔了一次。
亲眼看见骨头飞进院里,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才满意的点点头,沿着原路返回。
抬头望了眼天色,依然黯淡,两三点星粒就懒懒的嵌在天中,垂头丧气的发出微弱的光,好像操劳过度一样。
看得徐润都想给它们喂点汇源肾宝片,让它们精神一下。
好歹也是个星星啊,要亮不亮的,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瞧瞧咱多勤快,大半夜不睡觉的也要打击报复别人。
就这份上进心,咱不穿越谁穿越?
嗯?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徐润自得的回到铁牛家中,躺在床上,憧憬着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后,艰难穿越回去的场景。
没准我还能写本《徐润梦游仙境》,然后大卖,美滋滋。
他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
人生苦苦,竟然是梦境最甜。
可惜好梦不长,没睡多久就被窗外嘁嘁喳喳的吵闹、奚落声吵醒,还间杂着几句听不懂的俚语,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那你说,不是你偷的,鸡毛和鸡下水怎么在你家后门?!”
“你放屁,谁偷你家鸡了?你看个鸡毛就说是你家的鸡,我看你还说你是我儿子呢!”
“周麻子,你个王八蛋,偷我鸡还骂人!你信不信我带你去见村正,让他老人家来看看?”
“你去叫啊,我说了没偷就是没偷,谁还稀罕你家那只鸡,白给老子都不要!呸!”
“啧,这周麻子昨天还有脸说铁牛家的徐郎君不是好人,转眼就偷了王二哥家的鸡,真是腌臜人做腌臜事。”
“真没想到,周麻子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谁说不是呢?”
“以后可得留点神,别家里少了东西都不知道。”
“你说的是。”
“唉,周大爷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徐润穿好衣服,皱着眉头假装毫不知情的走出房门,见铁牛倚在院门前看热闹,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听说是周麻子偷了老王家的鸡,屁股没擦干净,被狗从他家后门刨出了鸡下水。”
好狗!……徐润暗赞一声,道:“不会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谁知道呢?”铁牛耸了耸肩。
“应该不是他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鸡下水是在他家后门找着的,这事儿不好说。”
徐润嘴角一抿,伟光正的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鸡就是他偷的。可不能冤枉了好人,污了清白。”
铁牛一想也是,这周麻子跟自己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虽然口花花了一点,却也不像那种偷鸡摸狗的人。
于是他露出问询的神色:“那怎么才能证明这鸡不是周麻子偷的呢?”
“这不是很简单吗?偷鸡是为了什么?”徐润反问。
“吃啊!”
“那不就得了,只要找到骨头在哪不就真相大白了?”
“有道理!还是润哥儿你见多识广,我这就和他们说去。”铁牛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就兴冲冲的准备奔出院门劝架。
不料还没迈出大门,就被走出房门的铁老汉叫住:“你干嘛去?你能理会得了这些破事?”
铁牛汕汕的挠了挠后脑勺,依言退了回来。
铁老汉看了一眼徐润,点了点头,就走出院门。
徐润倚在院门边,看着铁老汉走到矛盾的中心分开二人,开始主持公道:“周麻子,王老二。你们消消气,左右不过是一只鸡的事,吵成这样不是让村里人看笑话吗?”
周麻子斜睨了一眼:“铁伯,这可不是我想吵,是这王老二没事找茬!”
“你说谁找茬呢?!”王老二登时就急了,瞪大了眼睛就要扑上去。
铁伯赶忙拦住,劝道:“莫急莫急,他就是占个口花花,你莫计较。”
王老二虽然还是愤愤不平,却也依言退了回去,只死死的盯着周麻子。
另一边,周麻子对铁老汉的话状若未闻,但也不再耍嘴皮子,好整以暇的抱手站着,好像不干他的事一般。
徐润诧异的看了一眼,没想到这生了个公鸡的铁老汉,竟然在村里还有几分面子。
“你也是,就不能少说两句?你这张嘴再这么下去,迟早遭祸!”
铁老汉训了周麻子一句,然后咂摸咂摸嘴,才慢悠悠的道:“我先前在院里听了老半天,王老二你是说他周麻子偷了你家的鸡是吧?”
“没错!”
“那证据呢?衙门里都讲个捉贼拿脏。”
王老二一梗脖子,指着周家后门粗声道:“证据不是在那吗?多亏了刘大哥家的二毛,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真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居然惦记上了我家的鸡。”
原来是叫二毛啊,真是一条好狗……徐润看向离老二不远的一条黄毛土狗,心里不由暗赞。
“姓王的,你说谁呢!”周麻子忍无可忍。
铁老汉见又要吵起来,连忙劝道:“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光凭鸡毛和鸡下水,也不能说是周家偷的。”
“那还要什么证据?鸡肯定都被他吃了我哪找证据?!”王老二嚷嚷道。
“谁吃你家鸡了?!”
“就是你吃的!”
“你放屁!”
眼见又要陷入对骂的死循环,铁老汉连忙开口:“莫吵莫吵,鸡被吃了,骨头肯定还在,就算是他吃了,他总不能连骨头也吃了吧?”
围观群众听到这话,不由眼前一亮。
“铁叔说的对。”
“还是铁叔想的周道。”
“去周麻子家看看有没有鸡骨头不就行了吗?”
“你人得找到什么时候,牵上二毛,让他一闻不就找着了吗?”
“说的在理。”
铁老汉听着周围的声音,连连点头,然后看向周麻子,等待着他的意见。
周麻子也知道不去自己家里找一找,今天这事儿就完不了,索性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一扬脸粗声道:“去就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没能找到,你们说怎么办?”
场中一时陷入沉默。
吃瓜群众只是为了吃瓜,没考虑过可能会诬陷好人的可能。
就算诬陷了,那也是王老二诬陷的,关自己什么事?
至于王老二,他也被这句话给问楞了,看着周麻子毫不畏惧的样子,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
铁老汉看看王老二,再看看周麻子,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
徐润见事情陷入僵局,想了想便站出身来,道:“左右不过是一只鸡的事,若王大哥你当真诬陷了这位周大哥,不如就给他赔个不是,再送他一只鸡让他消消气,如何?”
王老二抬起头来,见身形欣长的徐润站在面前含笑看着自己,顿觉一股光芒刺眼,不禁讷讷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迈步来到周麻子院内,几个主事人还没开始发话,后面跟着的围观群众就开始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和徐润想象之中的差不多,这年头的农家小院里都是泥地,边边角角还长着嫩绿的青草,墙边还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
就连徐润自己,一时也不能确定昨晚把骨头给丢哪了。
好在众人把那条叫作二毛的黄狗给牵了进来,见寻摸半天也没找着鸡骨头,就将目光转向黄狗身上。
一时间这条黄狗身上好似寄托了某种使命一般,一举一动之间都吸引着在场众人的瞩目。
二毛先是低头轻嗅了一会地面,紧接着一阵左顾右盼,摇着尾巴在院中漫步,来来回回溜达了老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反应。
围观群众们随着二毛的反应,唏嘘声也逐渐小了下来。
王老二见此眼神有些黯淡,不知是对自己错怪了好人的愧疚,还是对自己即将要赔付一只鸡的疼惜。
反观周麻子,则是一脸傲然,好像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轻蔑地环顾院内众人一圈,才自鼻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张嘴开始阴阳怪气:“怎么着?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众人鸦雀无声。
徐润也没有说话,他明确的记得自己确实把骨头甩进了这座小院里。
难不成是扔过头甩到外面去了?
不应该啊,要是甩到了外面那应该早就被这狗发现了才对。
还是说是铁秀儿这倒霉丫头把骨头嗦得太干净了,连狗都闻不着了?
徐润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他不好直接大张旗鼓的去找,这显得有些突兀和蓄意。
只好看着二毛,同时心中希望着铁秀儿能嘴下留情,多多少少给鸡骨头上留点肉味。
时间缓移,吃瓜群众们也慢慢的退出了这片是非之地,唯有王老二还不死心的盯着二毛。
可周麻子却不耐烦了,扯着嗓子道:“铁叔你给我做个见证,刚才可是说了,要是没在我家找着鸡骨头……”
“汪!汪!汪!”
话音未落,犬吠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循声看去,二毛正对着摆在院当中的架子使劲咆哮,仔细一瞧,架子上倒挂着的斗笠内,正有两根略微带红的茶色鸡腿骨正安静的躺在里面。
芜湖,三分球啊……看了看围墙,又看了看斗笠,徐润不禁为自己欢呼一声。
看着又重新被狗叫声吸引回去的吃瓜群众,轻笑一声就迈步向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