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伏云德三十六年
皇帝病重,遂诏太子监国辅政,众所周知,太子荀睿虽身在储位,心却不谋政事,为人志大才疏,一无所能,贪恋女色不说,耳根子甚软易于听信谗言,处理政事愚莽独行,乃是个金漆饭桶。
荀睿处事潦草莽撞云德帝荀蒙平日里不无耳闻,可全当做是其年幼无知,阅历不足罢了,毕竟是皇后嫡出长子,再怎么鲁莽也不能泯灭皇帝对他的期望,如今圣上体微病重,正是历练荀睿的好时机,无奈太子才疏学浅,腹内中空,怎是那些个老奸巨猾的大臣们的对手,满朝文武无一服之,致使他每每退朝回府都要气的骂上三两个时辰才能泄恨。
当朝丞相冯萧为人狡诈多端,巧舌如簧,平日里和太子很不对付,况且荀睿还曾因争一个花魁将他的独子冯盏打成重伤,此时他又怎会甘心被这么一个盘木朽株的饭桶指手画脚,于是每每有奏折被驳回就到荀蒙身边吹邪风,久而久之使得老皇帝对自己的这个愚儿也产生了担忧,怀疑他也许真的难堪大任,看到荀蒙的动摇之色冯萧喜上眉梢,此时不除睿,更待何时啊!
这一日,冯萧又到静庸殿禀奏,行色匆匆,荀蒙正躺在龙榻上昏昏欲睡,年近花甲的老皇帝白鬓双染,形容枯槁,因病而衰,早已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干瘦的身体似是朽木一般颓摊在榻上让人倍感凄凉,冯萧跪地叩首,荀蒙朝他摆了摆手随后就被宫女们拥了起来斜倚在软枕边。
“今儿又有何事?劳得冯相来奏?”荀蒙有气无力的询问,他斜睨了冯萧一眼,内敛晦暗的眸中透露着天子才有的高傲。
“圣上,近日臣听得些关于太子的流言蜚语,本不该说,可臣又甚是担忧您的安危,事关重大所以斗胆上奏。”
“哦?究竟何事?”
“回禀圣上,近日臣听得太子在府中公然谩骂朝廷命官不说,还竟敢诅咒皇上并企图谋权篡位。”
“什么?竟有此事,他都说了什么?”荀蒙微微的抓紧了软枕面露愠色,太子愚莽骂骂文武百官也不是不可,他不相信连诅咒亲爹的事儿他也能干的出来!
“圣上,太子诅咒您说……说这个老不死的何时才能归西,还说这监国当得实在是没意思,莫不如……。”
“大胆逆子,枉我平日对他给予厚望。”没等冯萧说完,荀蒙怒气上涌将榻边方几上的茶盏都推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众人纷纷跪地,瑟缩的无人敢抬头,因为用力过猛有几片碎瓷迸溅而出割破了冯萧的手背,顿时鲜血淋漓,可他全然不顾依旧开口禀奏。
“圣上,臣恳请调遣漳州护卫军进皇城护驾,事不宜迟啊!”冯萧急切的看着云德帝,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荀蒙支起身子扶着榻边来回踱步,他焦躁愤怒,平日里这个儿子再怎么无知幼稚他都能忍,可这次却想谋权篡位,虽说这江山早晚都是他的,可自己还没死呢,哪有他吆五喝六的份儿,还反了他不成?对冯萧的话虽是半信半疑,可就平日太子的表现来看,还真有可能干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罢了罢了,就依爱卿所言,即日调兵入宫,好了,退下吧。”荀蒙紧皱着眉头端坐在龙榻上,心里满是失望与恼怒,这个逆子他真的要弑父不成?
冯萧握着手背坐在府中的正堂之上面露喜色,儿子冯盏提着刚买回的八哥正想让他瞧瞧,见自己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爹此时正喜上眉梢有点不解。
“爹,这是怎么了?哟,这手是怎么了?”他放下鸟笼看到冯萧手背的伤痕更加疑惑。
“无妨无妨,哈哈哈……。”冯盏愣怔的看着自己的爹,心想这老爷子抽哪门子风,他转身出门将鸟笼挂在了廊柱上,正看到冯渊朝正堂走来。
“等等,干嘛去?我爹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高兴,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冯盏伸出手臂挡着冯渊刨根问底,谁料冯渊只说到时候他便知晓了,故作神秘的进了正堂,留的冯盏暗自匪夷。
“切,神气个什么劲儿,不过是我冯府的一条狗罢了!”冯盏悻悻的拍了拍长袍,转身出府玩乐去了。
“干爹,都办妥当了,您就静候佳音吧。”冯渊贴着冯萧的耳朵嗫嚅道,随后冯相脸上的阴邪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七日后,漳州刺史卫冲率护卫军刚抵达滨州,还未入皇城就被太子的家奴拦了下来,因为是皇帝的护驾军所以一路上众人都是百姓打扮,以免外人察觉,偏偏却因此又被太子拦了下来,冯渊身为御前侍卫大统领此次也在其中,见是太子便下马想要禀明来由,可还没等张口,那些个家奴便抄起了家伙一拥而上,随后双方剑拔弩张,打得整条玉景长街鸡飞狗跳。
帝王的护驾军只听命于皇上,岂是太子的那些个杂牌家奴能抵挡得了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杀的太子身负重伤,落荒而逃,此日一战就算是云德帝再不相信冯萧的挑唆也不行了,太子都敢公然反抗护卫军!满城的老弱妇孺可都看在眼里了。
滨州皇城怡鸾殿内,一大早就传出了杯盘碰地清脆刺耳的响声,偌大的宫殿中荀蒙不住的咆哮,拍的云木龙几咚咚作响。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他此时竟敢公然阻拦朕的护驾军,那他日是不是会提着刀来威吓朕让位?嗯?这个逆子我留他何用?”荀蒙气的满脸通红,左手不停地捶着边几,右手指着跪在地上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呵斥,随后体力不支便瘫坐在龙榻上干咳起来,吓得众人汗毛树立,偌大的殿中无人敢回语。
左熙荷跪在地上磕的满头金簪凌乱不堪,平日里连双脚沾地都嫌脏的皇后,此刻早已哭的不成人形,净白细腻的脸上涕泪交横,艳丽锦缎凤袍上大片茶渍摊染开来,整个人显得落魄不堪。
“皇上息怒,息怒啊,睿儿可是您的长子,他平日里最受您的宠爱,虽说鲁莽年幼,可定不会敢忤逆作乱,谋权篡位的啊,皇上万万不要听信了谗言啊!”左熙荷声泪俱下的苦苦劝说。
“皇上,丞相冯萧素来与太子不和这是尽人皆知的,我还曾听得太子此前与冯相之子冯盏有些旧仇,那日护卫军进城又是冯渊为首,太子公然与其剑拔弩张,其中必定另有蹊跷。”御史大夫左鹤年跪在地上苦口婆心的辩解着。
荀蒙干咳了许久,才平息了盛怒,他对此事也并不是没有疑虑,听了左鹤年这一番话后形容才有所缓和,此前冯萧觐言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听,并不是全信,自从太子监国冯相就没有一日不来静庸殿报到,其中原由可想而知,荀蒙扶着软榻深深地唉了一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此刻他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溢于言表。
“都起来吧。”荀蒙无奈的抬了抬手,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皇后也有些于心不忍,这朝中之事怎是她一个妇人能明了的,况且太子顽劣又怎会听从皇后的话乖乖窝在府中学着治国之道。
左熙荷抹了抹眼泪起身上前将荀蒙砸破皮的手背用帕子包了起来,云德帝看着她委屈的模样也有些懊悔自己刚刚的失态,随后用手拍了拍皇后的手以表歉意,他挥袖示意众人退出正殿只留得皇后一人服侍。
“皇上,冯相图谋不轨,此人不得不防啊。”左熙荷一边用纤纤玉手为荀蒙揉着太阳穴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
“朝廷之事岂是你这妇人之识能懂得,好了好了我不会要了睿儿的性命的,可过几日捉到他,这太子储君之位他是坐不得了,于此我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荀蒙闭着眼睛悠悠的说着,瞬间皇后的双手一顿随即又揉了起来,可是眼中狠厉之色乍起,她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几近干枯的皇帝蔑视的扯了扯嘴角,他还是不信太子,更不信自己,可是能留的荀睿一命也确实是天大的恩赐了。
半月后,太子被护卫军从泸州捉回了皇宫,可是不知为何其双腿尽断已身残成疾,老皇帝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这般模样,心力交瘁就此一病不起数月没能议政,宫中邪魔当道,朝野动荡,内忧外患,西域各国蠢蠢欲动,北凌游牧虎视眈眈,这昔日盛世的东伏王朝顿时陷入了动荡不安的境地。
同年三月,云德帝宣诏瑜王荀策入宫觐见,欲令其暂行权事,处理朝中大小事宜,戎马一生又精明强干的老皇帝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决策,竟会为将来的东伏酿下了怎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