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了,冬天的太阳总是斜的厉害,照在人身上,在山坡上拉出来一条影子,拉的长长的曲折的,扭曲的有些变形,就像快下锅的面条似的。
祥林嫂独自一人快步走在去鲁镇的小路上,她是不敢去走大路的,害怕遇到相熟的街坊邻居,然后嚼舌根般的告诉她的婆婆。
一个女人,背着一捆柴,手里还提着一把斧子,走在崎岖蹒跚的山路上,路旁的野草,已经全部枯黄,山上的树木,也都光秃秃的,枯黄的树叶铺满了山坡,分不清到底是树叶还是黄沙,整个世界都散发出一种凋零的滋味。
卫家山到鲁镇,大约是需要小半天的,走的小路反而会更慢一些。
直到太阳快要落下时,祥林嫂才终于进到了鲁镇。
她是第一次来鲁镇,对一切都有一种惧怕的情绪。路上的时候,她已经想妥了,要去寻求一起砍柴的卫老汉的闺女。
在砍柴休息的间或,卫老汉总是把她嫁到鲁镇的闺女挂在口上,炫耀着,平日里祥林嫂已听的厌了,现在反而开始期盼卫老汉没有撒谎,希望她和卫老汉说的一致,或许大概是个大人物,也许就能可怜可怜她吧。
鲁镇并不是很大,稍一打听,就寻到了卫老汉家闺女的院子。
院子和山上一样,仍旧是用红土砌起来的,只不过最上面铺了一层红砖。大门是两扇木板门,可惜已经破旧不堪了,大门上是有顶的,顶上面竟是有门檐的。
小心翼翼的叩响了大门,忐忑的等着未知的来临。
吱的一声,门开了,探出一个婆子,看到她疑惑的问道:“你找谁?”
祥林嫂小心翼翼的问:“是卫家婶子的家吗?”
里面的人一听,就全开了门,迎她进了院子,边走边道:
“又是我爹介绍来的吧,是来找营生的吧?年关快到了,现在倒是个找营生的好时机。”
祥林嫂解下身上的柴火,小心的说道:“还烦请婶子帮衬帮衬,俺们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给您带了捆柴火,婶子看给你放置在哪?”
“尽带一些没用的东西,随便放哪都成,你没有新衣裳吗?出来找营生也不知道穿周正一些,你这脏兮兮的可不好找。”
“家里穷,又新死了当家,实在是没有余钱了,让婶子为难了。”
“那今个天晚了,先在西房睡下吧,等会自己用稻草铺一下。厨房还有些许剩粥,要是没吃就自个去热了吃吧,反正也是准备倒了喂猪了的。”
就这样,祥林嫂就先在卫家婆子家里安顿了下来,等她帮忙给找个营生为生。
卫婆子的男人不知是忙还是不在了,夜晚也没见回来。祥林嫂在西房栓好门,用稻草铺好炕,合身就躺了上去,累了一天了,一躺下没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卫婆子就拍门叫醒了祥林嫂,递进一套旧衣裳来,对她说:“我先出去打探打探,今个你在家把自己拾掇干净些。这是我年轻时候做佣时主家赏的衣裳,现在也不常穿了,看你没身合适的衣裳,就算送你了吧,你拾掇干净就穿上等着。”
说完就自行先出门去了。
祥林嫂自个在院子里打了水,在屋里清洗了下身子和脸,换上卫婆子送来的衣物,把她的旧衣服洗干净,烤在了炕上。
肚子有些饿了,可惜卫婆子不吃早饭就出去了,她也不敢出去找吃的,就这么呆坐在屋子里,熬着等卫婆子回来。
快晌午的时候,卫婆子总算是回来了,高兴的对她说道:“你真是交好运了,鲁四老爷家正好要换女工的,现在咱们就去,别耽误了好事。”
说完就拽着祥林嫂出了门,一路快朝着鲁四老爷的宅子赶去。
很快就到了鲁宅了,宅子的外墙全部是用青砖垒的,崭新的显得很是气派,大门是两扇朱红色的木头大门,整个像是一块红色的方糕似的,每扇门上面都有一个青铜的拉环,即使颜色已经是发黑的了,也还是能看出来是青铜做的。
门上面依旧是有屋檐的,跟一个牌楼的顶似的,上面竟是用瓦片叠出来的,一层层的,仿佛要将来人压低了头似的。
卫婆子拉着她跨过门槛,也不通报就进了院内,径直就走去了主屋内。
兴许是事先打好了招呼的,主家已经在屋内守着了,祥林嫂直跟着卫婆子,也不敢说话,就呆呆的站在那。
“四老爷,四太太,我这一听您这招女工,我就急匆匆的带人来了。这是祥林嫂,我母家邻舍,有一股子力气,也会烧饭,可惜是死了当家人,只能出来寻活路了。”
鲁四老爷听了卫婆子的话,邹起了眉头,正要讲话间,四太太首先讲话了:“也是个可怜人啊,看着模样也还算周正,也不多话,身子也还干净结实,那就留下来试一试吧。”
四老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许久后却又闭住了,算是默认四太太的决定了。
于是卫婆子便带着祥林嫂去了账房,签了身约,领了赏红,就要走了。
临走前嘱咐祥林嫂道:
“这下你也有营生过活了,要用心干,勤快点,不要让东家找上我的门来。”
祥林嫂一口应着,送卫婆子出门去。送走了卫婆子,祥林嫂就算是鲁四老爷宅里的下人了,心情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鲁四老爷的宅子是个大院子,祥林嫂还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人建这么大的宅子用来住人的。
宅子的正北面有四间正房,老爷太太就住在主屋,隔壁是他们的儿子阿牛,另外两间就是会客厅和书房了。
东西两面还分别有六间下房,大院子中间种了一些树,有槐树,有桃树,即便是初冬也还是枝繁叶茂的,大门口两侧还各有一颗高高的枣树。
鲁府一共有四个佣人,两男两女,还有一个账房先生,兼了管家的职责。
祥林嫂是和另一个女工住在一个屋舍的,她叫冬梅,年纪大约是十四五的样子,身材瘦小但做事麻利,听说已经在鲁府做了近两年的佣人了。
在冬梅的带领指挥下,祥林嫂很快就在下房安放好了铺盖,开始熟悉起了每日的营生。
不外乎就是除尘、洗涤、劈柴、淘米、做饭这些,祥林嫂不吝力气的用心做着,一刻也不得闲,仿佛闲下来身子会变坏似的。
四太太看在眼里很是欣慰,只试工了三日,就定局下来,每月工钱500文。
渐渐的,她也熟悉了镇上的人和物,也有人追问她家里情况,她一般都是缄默,只有熟知的人才会开口念叨一二。
就这样,日子过的很快,也很踏实。她每日仍旧是毫不懈怠,力气又大,劈材搬物都拿手,且一刻不得闲,简直就像是个男工似的。
而她也对这样的日子很满足,越过越有滋味,每天忙前忙后的,竟然胖了些,脸上慢慢的有了红润,口角也渐渐有了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