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黄教授对天赐说:“天赐,我看老赖的眼睛在陈玉婷的身上瞟来瞟去的,不怀好意。你要小心点,别让他先下手了啊。”
“嘿,他要看是他的自由,我可无法干涉的。”
“喂,大家可都说陈玉婷是你的人了,你不要装蒜啊!”
天赐一听急了:“你们可别冤枉好人啊,捕风捉影。陈玉婷对谁都是那么热情的。”
“旁观者清,我总感觉她对你特别好,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黄教授说。杨日道附和:“这叫含情脉脉,或者说暗送秋波。”
天赐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是思春期到了才会有的幻觉吧!”
“我们不会有幻觉,我看是你的感觉像长颈鹿过河——第二天才知道。太不灵敏了,连这个都感觉不到!”
天赐懒洋洋地说:“没感觉,穷人不敢高攀。睡觉吧,明天还要考试呢。”天赐嘴里说没感觉,事实上他心里也是有这个感觉的,特别是这几天来,几个同学在背后的议论他也听到了。虽然听起来感到甜蜜,但细想起来,这可能吗?你一个乡下农民也想斗胆演绎一个浪漫的爱情童话。他看过路遥的小说《人生》,知道主人公高加林的爱情结局。他明白现实始终是现实,美丽的爱情故事只是小说、电影中才会有的。每当回到贫穷的家时,头脑里连爱情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想与高贵的陈玉婷同志牵着手一起去戏水了。与玉婷在一起,被她火辣的热情所感染,对她充满的是同学之情,至于爱情,那是可想而不可即的,不,连想也不要去想,因为,那是徒劳的啊!有多少人因情而高考落榜,到头来两手空空,落得个人生悲剧。
与天赐一样,今晚在学校住宿的陈玉婷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她不是想文艺表演的事,而是想着黄天赐。
高一一入学,她就发现,班中有个人长得很像她的父亲,无论长相还是言行举止都极相似。后来她知道他叫黄天赐,更令她高兴的是,黄天赐以出色的表现当上了班长!而她则当上文娱委员。玉婷深深地爱着她的父亲,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自豪!今天,命运让一个酷似父亲的人与她同班了,这令她欣喜若狂。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玉婷常常这样想着。在高一时,大家都不太熟悉,男女之间也有点怕羞,没有太多的联系,玉婷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这个长得像父亲的人。虽然知道他来自一个贫困的家庭,但这算什么呢,他的父亲可以改变神女县中任何一家人的命运!到了高二,他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尤其是一起去了高潮镇后,一些同学的风言风语如火上浇油。她对他的思念更是热烈了,有时真想单独约上他去田间小路走一走,但终究不敢开口。何况,天赐好像对自己始终没有热情。这更令她心焦,或许,他爱上了另一个人?刘海燕?李春宇?邱珍珍?刘小翠……不,不,不可能的,他那么优秀,怎么会看上她们呢。
第二天天蒙蒙亮,胡思乱想了一晚的陈玉婷与同学们到外面跑完步,到教室早修,准备考试。
今天的考试或者说所有的考试对于玉婷来说都不太重要,甚至能否考上大学都不太重要。因为她一毕业就可进入县财政局上班了。而她的同学即使大学毕业后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单位上班。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玉婷紧张地为文艺表演而准备着。这个舞蹈,她们几个人本来就熟悉,只要再在一起练习一阵就可以了,这个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关键还是大合唱,即使是剩下的二三十个人,要集中起来也要费时间的,那些准备假唱的同学只张嘴不发音也得练习。
黄教授担此重任,深感荣幸。这可是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啊!说不定经此一演,玫瑰之花就会盛开呢。这几天他以饱满的革命热情投入到练习“弹钢琴”中去。他先是认真地看了几个世界著名钢琴演奏家的VCD,然后坐上了钢琴凳,一边的录音机放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按照调子,手指大约该按那里就按那里,关键是动作要娴熟、流畅,给观众一个印象:这人是个高手!
黄教授这人学这方面的东西还是很聪明的,几天练习下来,赖志平、陈玉婷等人看了大为叹服,认为比真正的钢琴大师“弹”得还感人!
陈小运兴奋之余,又提议,为使艺术效果更佳,黄教授最好戴上长长的假发,这将会使甩头动作看起来更有艺术感染力。自然这建议立即照办。
按照学校计划,这学期还有一次全校的广播体操比赛。这是学校每年的固定节目了,时间一般在文艺表演之后一周举行。这比赛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各班都是走过场而已。
这段时间陈玉婷很少回家去住,即使回家,也是说看看上次买的花有没有开花。情况看来不妙,因她每次回家后带来的消息都是:“又死了一株。”
这天刚晚修时,玉婷一进教室,李春宇开玩笑地问:“开花了?”
“开个屁!又死了一株。”陈玉婷为自己上当受骗忍不住说起了脏话。
在座的同学一听“又死了一株”,忍不住哄笑起来。
天赐知道她共买了十一株,现据不完全统计,玉婷共说了五次“又死了一株”,于是也打趣道:“玉婷,你可能还要说六次‘又死了一株’。”
“乌鸦嘴!”陈玉婷说完用书猛打了几下天赐的头,“我就不信死亡率这么高,比矿难死亡率还高啊!”
众同学见状,忙起哄:“哦,小心肝儿,不要打坏了!”
陈玉婷一听忙停手,羞涩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此时的陈玉婷,心理是复杂的,既想与天赐打闹,又怕让人说三道四,闹得满城风雨的话自己的脸皮受不了。
很快到了十一月一日下午,文艺表演开始了。
南方的十一月,太阳还是火辣辣的。在操场上搭起的简易舞台张灯结彩,高音喇叭高唱着《走进新时代》,仿佛过节一般。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外省人各提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四处奔跑着抢夺刚刚扔在地上的矿泉水瓶。
各班学生统一穿着校服,端着凳子,成群结队,到操场上,按顺序坐下。
两点半一到,两男两女共四个学生主持人走上了舞台,训练有素地宣布文艺表演开始,接着说:“现在请吴校长发表重要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过后,胡子刮得精光、头发乌黑发亮的吴校长以标准的官步走上了舞台,习惯地拍打了几下麦克风,并吹了一口气,然后掏出了讲话稿,热情洋溢地发表了讲话。内容无非就是把学校各项工作自我表扬一番,最后大喊一句“祝表演取得圆满成功”。
节目按顺序一个一个地表演,刺激的街舞让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叹,掌声此起彼落,争夺矿泉水瓶的外省人也不再奔跑,停下来享受这“免费的午餐”。
陈玉婷等人紧张地注视着,担心自己的节目比不上别班的。因时间关系,表演之前,陈玉婷的舞蹈被砍掉了,这倒可以让她全身心地关注大合唱了。
当轮到高二(1)班的大合唱表演时,几个同学七手八脚把钢琴搬上了舞台。这钢琴是请人作了技术处理的。
上舞台时,陈小运把自己戴的眼镜摘下来给唐全党戴上,说这样更像艺术家。
合唱的同学排好队后,只见黄教授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色长发如美国大法官一般,神气地坐上了钢琴凳。
接着,唐全党长发飘飘,戴着眼镜,胸前打着蝴蝶结,穿着那件全校有名的西服,手持一根竹棍,一脚高,一脚低,爬上了指挥台。戴上陈小运的眼镜走了几步,唐全党就暗暗叫苦,这500度的近视眼镜让他头昏眼花!看东西模糊不清,路面都是飘来飘去的。为了集体的荣誉,他不敢摘下来,硬着头皮爬上了指挥台。
高二(1)班的架势果然立即吓倒了众人,他们是自弹自唱的啊,台下发出了阵阵“哇哇”的赞叹声。赖志平暗暗欢喜。
唐全党在台上看不清楚不紧要,模糊也行。只见他把指挥棒高高举起,发出了开始的信号,黄教授就开始做动作了,夸张地一按琴键,早暗中安排好的人员准时地按下VCD机的按键,那熟悉、优美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调子立即从音箱里悠悠传出。
“哇!想不到黄教授不止黄色笑话说得好,还有这一手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唱得也很整齐。”
……
台下同学们在议论纷纷,一片赞叹之声。
唐全党手舞足蹈,把一根指挥棒耍得熟练无比。那黄教授有时低头轻轻地弹几下,有时猛一甩头,把长发抛向空中,有时猛抬头,双手猛按……
正当大家被优美的歌曲陶醉之时,突然,喇叭没声了!
“保险丝断了!”台上一管电人员喊道。
台上高二(1)班的同学并不知情,继续唱了几句,发觉停电后,全都停了下来。
我们的黄教授太敬业、太投入了,他对停电浑然不知,竟然还在充满激情、摇头晃脑地表演!
很多同学和老师顿感奇怪:“怎么?这钢琴没声音?”
一阵骚乱之后,真相大白:黄教授是假弹!
接着,又暴露出有二十多人是假唱!
赖志平羞愧难当,丢下手下狼狈地逃回房间了。
高二(1)班的全体同学对后面的节目连看也不敢看了,纷纷跑回教室和宿舍。
陈小运哭丧着脸。他知道,这次的祸惹大了。黄天赐紧绷着脸,一言不发。陈玉婷几乎崩溃了,跑回宿舍伏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天啊!怎么这个关键时刻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