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说：“林强，我只能跟你说，公司的规定肯定是要遵守的，指标也是一定要做出来的。这中间的度，你自己把握吧。”
林强赌气说：“行，左右是个死，就看要道德的死还是不道德的死，反正我良心的承受能力强。”
王宁看不是事儿，训斥道：“你这像是个董事说的话吗?”
林强道：“哎，这标准不是我说的，是人家胡勇说的。”
王宁被他逗乐了，走前又不放心地交待道：“你自己把握好度，别乱来。”
林强发过牢骚，正经道：“您放心，我怎么也是受富华集团培养多年的，不会乱来的啦，不道德的事情我不做就是了。”
王宁最近心情好了一些，因为他在和余开平的斗争中暂时占了上风，几次开会，董大寿都站在他这一边，翁东真也没有发表旁的意见，几个回合下来搞得余开平有点灰头土脸，工程建设基本按照王宁的意思在工作。
朱云兰的业务额冲得挺猛，抢了竞争对手不少市场份额，把韦志光美得不行。
王宁心理明白，就凭朱云兰的本事，按公司商业行为准则的要求正经做生意，她休想做到这个市场的份额，她八成是给客户非法的现金利益作为其给予生意的回报。
但是王宁却不便点穿，一来没有证据，不好乱说;二来，做销售的，这些花招见多了，去抓商业贿赂这样的事情是有忌讳的，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要是抓李顺，胡勇肯定得到过来揭发李顺这些人，来个要死大家一起死。
王宁对李顺在商业行为准则方面没有十足的信心，时常要在这个方面敲打他，尤其是本年度。
不管怎么说，董大寿也是他手下一员得力干将，他凡事要考虑到余开平和李顺的利益。
所以，王宁投鼠忌器，其实也不敢真去查，只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就是翁东真傻乎乎，还真以为朱云兰被他的“专业”教导的本事大起来了。朱云兰有了李顺撑腰，对王宁更加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这样的事情次数多了，王宁心想，不是忍不忍的问题了，朱云兰此人必除。当下拿定主意，只等合适的时机动手，却不和李璐透露一点意思。
这日，财务部送来上月的部门费用报告，王宁特别留心地研究了李璐的费用，这一研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让他看出问题来了，他发现了一笔他并没有签过字的费用在财务部顺利付款并做帐了。
王宁的记性非常好，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签过这张单子，而按公司的相关流程，财务部一定要看到他的签字才能给李璐的单子付钱，这里面一定出了问题!
王宁马上打电话询问，对方说单子上面肯定有他的签名，并答应把原始单据找出来给他看。
王宁把李璐叫进办公室，准备交待她去财务部取回那张单子，却忽然多了一个心眼，胡乱说了件其他的事情让她去办。
等李璐一出房间，王宁连忙答电话说自己会亲自过去拿单子，让对方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
王宁把单子取回来，研究了一番，心里明白是有人仿造了他的签名。
财务部祁秀梅马上拿出王宁签名的底单比对，确实仿造的很像，但是还是有区别的。这下财务部慌了，他们有责任和对所有报账上签名是否是总经理本人的签名。
王宁安慰对方说：“财务部又不是银行管信用卡的，不关你们的事儿，请注意保密。”
祁秀梅知道出大事了，一个劲儿点头说：“我马上自己到系统里调记录，保证保好密。”
王宁查了两天，发现大约十来笔合计二十万元左右的报销是有问题的，要么干脆是仿造他的签名;要么是在他签名后，再改动金额，报销单上的最终金额只填写阿拉伯数字即可，并不填写中文大写数字壹贰叁肆之类的，这就非常方面涂改。从涂改动作本身来看，不算困难。
根据财务流程，各项费用根据其金额大小，在直接主管和有相关签字权的老板们签字后，助理会负责把所有的单据汇总做好费用登记，然后每月一至两次统一将单据送财务部审核支付。也就是说，理论上，李顺的费用应该是经朱云兰的手送到财务部的。
王宁和财务部查询后，证实每个月的单据确实都是由朱云兰交给财务部的。由于有问题的次数不少，基本上，朱云兰不可能避开李顺自己独立完成改单和冒签的动作，而且，每个月财务部做帐后，都会把费用清单发回给各部门，这时候朱云兰需要协助李顺再核对一遍明细，如果发回来的数字和送出去之前登记的数字不符，不可能那么多次她都没有发现，所以应该是两人串通了。
部门经理们一般每个月也就看看大致的数字，不会去核对细节，而且如果不是盯着看，他不太会发现每个月那些零敲碎打的小几万元的猫腻来。王宁估计李顺和朱云兰大约是赌他不会有那么好的记性和那么充沛的精力。
王宁和李璐一分析，祁秀梅惊得目瞪口呆。想想李顺身边居然埋伏着这么个助理，都惊出一身冷汗。
李璐拿不准下一步怎么办好，该私了还是公断。
王宁说：“财务部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应该报告郑珊。不单是二十万的金额牵扯在这里，主要性质很恶劣，事到如今，由不得我不报告。我也就写了MAIL，说说事情经过，具体由HR去处理好了。”
李璐想想，只有如此了，便说：“我马上安排财务部把所有进公司系统的密码也都马上换掉。”
王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马上写了相关的邮件。
郑珊自己出马找朱云兰谈话。朱云兰听了暗自叫苦，他打定主意尽量不说话，免得郑珊冲着自己来。
谈了不久，朱云兰就很干脆地承认，涂改数字和仿造签名都是她干的，是她趁李顺不备，把单据弄出来涂改完再塞进去的，一切和李顺无关。
李顺那边，显然和朱云兰串供了，坚决死咬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些事情，只是有点失职罢了，并且算不上很大的失职。
虽然明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因为一次两次还有可能，十几次，李顺那么细心的人，哪有可能让朱云兰得逞，但两人都咬死就是这么回事情，郑珊只好把是串通还是单独作案这个话题先放到一边，谈退赔二十万的问题。
朱云兰就说了，二十万虽然通过各种途径都到她的个人账户上了，但是最终全都用于公司的业务了。
郑珊和蔼地说：“朱云兰呀，公司给销售人员提供必要的正当的交际费，像请客户吃吃饭，买些200元以内的小礼品，大的方面更是有合理的市场销售费用预算，为什么你不使用这些预算呢?”
朱云兰赖皮说：“是呀，我很抱歉，我确实违反了公司的商业行为准则了，我给客户提供了现金类的利益，可我不这么做，就完成了公司给我的指标，销售任务吃紧，要求的业绩增长率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照公司的规定来投资，我花了钱客人也不见得买账呀，谁不知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给客户现金利益呢?我完全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郑珊说：“我们的商业行为准则写得明明白白的，我们要合法地经营公司业务，你这样做完全是你个人行为，我恐怕只能由你自己来承担责任了，云兰。”
朱云兰叹气道：“我也明白您说得这个道理。要不这样，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我只有找客户把钱要回来，然后才能退还给公司。”
郑珊一听就明白，她这是在要挟公司呢，她负责的那些可都是公司的大客户，她真要找客户麻烦，以后谁还敢和富华做生意呀。
况且，这里有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朱云兰正在把“个人贪污”往“商业贿赂”上转，要是公司被咬进这样的事情，就算最后洗清了，总归麻烦不小，光是想办法搞定媒体，就令人头大。
郑珊不得不暗自承认，朱云兰还是很有策略的，她不单利用公司不愿意给客户带来麻烦的心理，坚称二十万都花在客户身上了，意图使公司投鼠忌器不好索回二十万;而且，她显然想抓住公司不愿意卷入商业贿赂的忌讳做筹码，反过来试图要挟公司。
郑珊知道不能示弱，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地说：“云兰，我很理解你的工作压力，但是，事实上，除了你取得二十万的方法本身是违背商业操守和触犯法律的，你甚至不能证明这二十万究竟花费到哪里去了。”
朱云兰赞同道：“您的问题非常合理，我当然需要证明这二十万确实是花在客人身上了，不然，我要是把钱都放到我自己的口袋里了，那不是贪污嘛--这里有一张清单，我现在交给公司。”
郑珊把清单接过来，便递给李璐，李璐看了使了个眼色给她，郑珊就宣布休会。
郑珊找到王宁一起看，那张清单上列着一些大客户的姓名，送给她们的礼物和金额，比如。IBM某种型号手提电脑一台，两万七千元，并随附发票号码、机身号码等信息。
王宁看了就头大，他告诉郑珊，既然朱云兰能提供这些信息，估计还真有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王宁心理清楚，那二十万，朱云兰应该是和李顺分了，恐怕还不止这些。至于客人的好处，如果真有，十有八九是从市场部给的费用里另外洗出来给客人的，比如公司规定可以赞助客户开学术交流会，然后预定的会议并没有真的举行，只不过另外搞了些发票假充会议费用，从公司报销出现金而已，拿到钱后就用来买了手提电脑送给客户--这自然是公司的商业行为准则和法律都不允许的。但王宁不敢挑这个话题，怕把事情复杂化，公司要是真较起真来，恐怕林强也得走路，都走了，剩下他王宁一个也别做了。对此，郑珊心理也估计到了几分，只是不便点破。
再开谈的时候，郑珊和朱云兰说：“有一个事实放在这里，云兰，你取得那二十万的途径确实是非法的，事实上，公司这方面是有诉讼的权利的。”
朱云兰不慌不忙地说：“我同意，那样我可能的吃官司，除非我积极退赔，并主动检举揭发。不过，希望公司都考虑到我确实是为了公司利益才不得已那样做的，销售指标放在哪里，我不完成，就要被炒得，要说我这也是职业风险，是谁带给我的呢?”
郑珊是老鸟，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给朱云兰吓倒，但是她也看明白朱云兰疯狂的眼神了，她想最好不要再用诉讼这个砝码来和她谈判了，便说：“现在你这二十万是有事实依据的，你自己也承认了的。”
朱云兰像是早等着他说这话，笑了：“做销售的喜欢用业绩说话，我们是最注重结果的行业，我向来注意收集事实和信息--我的同僚张顾的变通之道，我自然是有事实的，您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提供。而且，关于我刚才提到的几位高管，他们的想法，我也是有录音信息可以和您分享的，相信这些录音能很好地支持我的说法。”
郑珊听明白了，朱云兰那意思，要连张顾也一起兜进去，而且她随时准备提供证据支持自己的说法，她也暗示了向媒体曝光的可能性。
她说完，不等郑珊说话，接着说：“我是个踏实的人，我说的一切都是可靠的，只要公司想好了，我随时和公司配合。”
郑珊知道不能显出想要她手中的东西，以免她坐地起价，就语气平和却又干脆坚决地说：“公司解决问题是基于事实和公司的政策，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谁违背了法律和公司的政策的行为，你可以向公司检举揭发。但这和你的事情，是两码事。”
朱云兰研究了一下郑珊的脸说：“郑总，我不想让公司为难，毕竟公司培养我多年。我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郑珊笑笑说：我欢迎你的态度。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解决问题呢?”
朱云兰叹气道：“哎呀，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也是没法再在这里工作了。我建议公司要么让王宁辞职，要么就赔偿我80万--您知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打击很大，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
郑珊心说，好家伙，终于正面把价钱亮出来了，她耸耸肩道：“朱云兰，听我说，你刚才提到的解决问题，这很好--既然要解决问题，我们就要真诚现实，才有可行性。你说对吗?”
朱云兰说：“我这是良心的建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