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她的孕吐已经不那么严重了。这会儿皇甫曜见她趴在马桶上,仿佛要将心肝肺都吐出来的虚脱模样,尤其是那瘦弱的双肩抖动,便没来由的让他心疼。
“小乔儿……”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乔可遇垂着头摇了摇,现在什么也不想听,抽了纸巾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站起来说:“我去医院看看妈妈。”经过一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现在只关心妈妈的安危,其它的事都没有心思理会,说完便越过他出了卫生间。
皇甫曜闻言,含在嘴边的安慰与解释又都吞了回去。乔妈妈没有脱离危险之前,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兰嫂将事先准备好的早餐盛好,放在保温的饭盒里让乔可遇带着,皇甫曜早饭也没怎么吃,便载她去了医院。
但是乔妈妈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整个病房里都死气沉沉的。乔佳宁守了一夜也撑不住,乔可遇换她回去休息。
这样又是一天过去,乔妈妈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医生说乔妈妈意志里薄弱,根本没有求生的意识,他们只能尽力而为。
其实如果病人在24小时内不能转醒,会非常危险。但是这句话,因为皇甫曜事先交待过,他们顾及乔可遇都没有说。
晚上乔佳宁来换班,乔可遇回到家倒头就睡。
这天晚上做了许多的梦,梦到小时候妈妈带着自己在院子里玩秋千,手拉着自己和姐姐去买新衣服,周末去公园放风筝等等等等,好多好多的事。
但是美好的画面一转,定格在妈妈抖着身子搂抱着自己和姐姐,看着那些女人在家里砸东西的情景。乔可遇每次都瞪大了眼睛,透过母亲发抖的肩头看过去,每一次都是那些尖利的话语,女人却不相同。
渐渐的她在长大,她记得某个周末的上午,她在阳台晾衣服时,看到妈妈拖着早餐车回来,临近中午,她还穿着臃肿的灰色羽绒服,背着阳光的沧桑而单薄的身影,刻着皱纹的脸上带着满脸风霜。
母亲将早餐车锁在楼下,抬眸的时候与她的眸子对上。
她知道妈妈每天凌晨3点起床,一直到临近中午才能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手上都带着冻伤,腿到了冬天便疼的厉害。只为了供起赚取一家的生活费,供自己与姐姐上学,她一直咬牙强忍着。
乔可遇看着看着,眼里便蓄满心疼的泪水,模糊了那张容颜。
“你们姐妹俩记着,一定要清清白白做个女人,不要像妈一样,让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这一辈子过得都太屈,也太累。这样,妈妈受再多的苦,遭再多的罪都是值得。”
母亲曾经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就像最后的叮咛。她拼命地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是她不敢出声,不敢应,深怕应了这一声,便什么也抓不住。
“可遇,爱惜自己。”楼下的母亲明明离自己那么远,她的声音却像回荡在耳边一样。
她突然害怕,着急地说:“妈,你等等我,等等我。”她还有许多话要说,需要解释,所以等等她,等她解释清楚。
但是她从楼道里急急地跑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乔妈妈和那辆早餐车已经不见了。整个社区里都很静,没有人影,没有风动,似乎一切都在静止。
只有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可遇,记得爱惜自己。”乔妈妈的话回荡在空气里,渐渐地飘散。却让她恐惧,因为恐惧地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经辜负了这份期望。
“妈……”床上的乔可遇突然心惊地坐起来,睁开眼睛,映进了却是一截银灰色布料。
她眨眨眼睛,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此时的皇甫曜身子就半俯在床头,手轻轻拍着乔可遇的背部,她的脸正埋在他的胸前,所以可以闻到那股熟悉的冷蔷薇气息。
“醒了?”皇甫曜问着直起身,观察着她的神色问。
梦里的她一直在叫着妈妈恸哭,他知道她所有的担心,压抑的情绪都在梦里释放。
乔可遇摇摇头,心里那股余悸还没压下去,家里的电话铃声便突兀地响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皇甫曜一眼,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皇甫曜也是,因为现在凌晨3点,一般人不会这个时候往家里打电话。
他起身要出去接,乔可遇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却骤然收紧:“我自己去。”她的声音明明在颤,却在坚持。
电话铃声持续了许久,却一直没有断,直到她略显吃力地走过去,抓起话筒:“喂?”她小心翼翼地应。
“可遇,快来医院,妈在抢救室。”话筒里传来乔佳宁的声音,尽管在极力克制,却仍能听出颤音,已经失了平时的冷静。
乔可遇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得到证实,只觉得浑身冰凉,话筒咚地一声从手里滑落。
“怎么了?”皇甫曜被她的反应吓到。
乔可遇仿佛这才回神,马上抓着他手臂说:“快,我要去医院,医院。”
皇甫曜也意识到情况严重,便没有再问,手忙脚乱地帮她套上羽绒服,便急急地赶往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刚好灭。脚步还没走到,就听到门内走出来的人医生宣布:“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声音尽管凝重,但是已经见惯了生死,所以仍然显得有些麻木。
但是没有人能习惯亲人的离去,连接受都接受不了。守在手术室外几个小时的乔佳宁终于崩溃:“不!你们骗人的,你们昨天还说手术很成功。”她拽着医生大喊大叫,疯了般没有理智。
“佳宁,你冷静点,冷静点。”楼少东拽着她,使劲将她搂在怀里。
她有多痛,他懂。
但是乔佳宁已经冷静不下来,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因为此刻那个躺在里面,那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人是她的妈妈。是千辛万苦生下自己,养育自己的妈妈,是她愧对了三年,想要好好弥补的、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