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吃完手里的莲蓉饼,喝了几口茶,饶有兴致的端详起盘子里的莲蓉饼来。这小饼做的可真精细!微黄通透,只杯口大小,吃到嘴里,饼皮酥香,饼馅软糯甘甜。不由得问道:“梅小姐,你怎么会做这么好吃的点心?”
梅素笑道:“我家是开糕点铺的,前店后厂。我小时候很喜欢去糕房看师傅们做点心,有时候还站在做板边搓料,擦馅,模印磕胚,看着师傅们或蒸、或烘烤各种糕点。前些日子没事就琢磨着做了些容易做的。”
“哦,原来是这样。”白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梅素,见梅素穿着宽腰湖蓝旗袍的身子小腹凸显,不免心生怜悯,轻声说道,“齐玥姗前几天给我来过一封信,说赵昀泽在他哥的工厂帮忙。我想,昀泽兄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特别是要生产的时候。”
梅素虽然有准备,但听到白璐提起赵昀泽,心里还是一疼。脸上却装得风淡云轻。心想,齐玥姗前几天给你打过电话,那一定是她害我退学后跟你报喜了。你知道了却不问?挺好。我正愁怎么跟你说退学的事呢。她跟齐玥姗那么好,我还是躲得远点吧!可,我把梁公子的名片弄丢了,要想知道赵昀泽的情况,也只有问她,所以不能做的太绝。于是笑笑说:“谢谢你,生产还要等几个月,到时候周嫂会帮忙。我有你的名片,以后有事,少不了会麻烦你。”
“那就好。”白璐看出了梅素的淡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我也该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梅素把白璐送出小院,看着她坐上黄包车,才往回走。她不讨厌白璐,但也不喜欢她。白璐的眼眸中隐含了太多的东西。
坐在黄包车上的白璐心情不怎么好。今天,梅素穿宽腰湖蓝旗袍,黑色平底布鞋,头发挽在脑后,闲雅、温婉。让她很是喜欢。和齐玥姗相比,梅素不抢着说话,不打探她的家世,更不傲慢、霸道让她感到自卑和烦躁。白璐感到她和梅素相处舒服、自然,这可能是她们在家世,受教育程度,甚至是经历上都相似的原因。可梅素显然不愿意和她交往。
时光散淡而慵懒的走过了三个月。
梅素窗前的那颗枣树已经由嫩芽稀疏变成了叶片浓绿,仔细看叶片之间还有如豆粒大小的青色果实。梅素的肚子也变得又圆又大了,晚上脱了衣服,那青白的肚皮薄得像一层纸。
天闷得要命,门和窗户都开着,屋里仍吹不进一丝风。梅素用蒲扇不停地扇,还是热的难受。她搬了把小椅子坐到枣树下看周嫂洗衣服。
“你这肚子可真大!”周嫂搓着木盆里的衣服,看了梅素一眼,笑道,“又圆又大的,非生个女孩不可。”
“女孩也行,”梅素摸着自己的肚子往前凑凑说,“周嫂,你帮我问问,我想找个保姆。”
“保姆,”周嫂停下手,看着梅素诧异地问,“你这么早找什么保姆?”
“我有些害怕,”梅素若有所思地说,“我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会生出来,身边有个人踏实。要生的时候她能跑前跑后地帮忙,坐月子的时候她还能帮我带孩子,买菜。反正,出了满月我要找事做,那时候也得请保姆,就当早两个月请了。”
“嗨,有什么可怕的,”黄嫂大大咧咧地说,“肚子疼就是要生。那时候你就喊我,我跑到胡同口叫辆黄包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仁和医院。要是赶上夜里,那就更顺当了,叫你周哥跑一趟。”周嫂说完又继续搓衣服。
“那就麻烦你和周哥了。”梅素说。
“不麻烦,顺手的事。”周嫂说着,又停住手,“坐月子,我伺候你。带孩子也容易,我都生了两个了。你干嘛多花那两个月的钱呢?出了满月,我也可以帮你带孩子。你看大锁,二锁,我带得多好?”周嫂扬起脖看梅素,见梅素没回话又说,“我不是想赚你的钱,我是怕你找不到事做。等你找稳了事,你在找保姆。”
梅素觉得周嫂说的话有理,正要开口,周嫂又说话了,“我说你找不到事做,你可别生气,我是说万一。”
“看您说的,”梅素赶紧说话,“我怎会不高兴呢,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这样吧,我把给保姆的钱给您,您帮我带孩子。”
“好好,”周嫂高兴地说,“现在咱先不说死,等出了满月再说。那时候你要是觉得行,我就不给人洗衣服了,专心给你带孩子。”
“好!”梅素笑道。
周嫂边洗衣服边和梅素聊。梅素坐在旁边看着周嫂搓完衣服拧干,泼掉脏水又去井边摇着辘轳打水,打了水又投洗,反复投洗几遍又晾晒,心里踏实了许多。
第三天下午,白璐来看梅素。白璐打着一把洋伞,穿一件短袖浅粉素花绸布旗袍,清爽靓丽。她是来给梅素送书的。
梅素正坐在窗前的枣树下乘凉。白璐看到梅素很是惊讶,“诶呦,你的肚子这么大!是不是快生了?”
梅素见白璐的样子笑了,摸摸肚子说:“预产期是下月二十号。”
“下月二十号,”白璐想了想说,“还有一个月。那好,一个月后我来,我很想看看刚生下来的小孩。”
梅素看着白璐,觉得此刻的她天真可爱得像个孩子,再想想这么大热天,她特意跑来给自己送两本《育婴指南》心里一热,便说:“那你一定来啊!”
“一定!”白璐回答。她看梅素想站起,忙按住她说,“你别起来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坐坐。”说着自己拿了个板凳坐到梅素身边。
俩人就这样坐在枣树下聊了起来,聊了好大一会儿白璐才走。
预产期前三天的夜晚,梅素突然肚子疼。疼的很有规律,像周嫂说的那样隔一会儿一次。梅素知道她快要生了,便起床穿好衣服,从柜子里找出事先准备好的银元放到手袋里,然后拿着手袋和一个包裹去敲周嫂的门。
周嫂夫妇已经睡下,听到梅素敲门,赶紧下床穿好衣服开门。
“周嫂,我可能要生了。”梅素站在门外很是镇静。
“好,”周嫂接过梅素手中的包裹说,“我们去医院!”
梅素探头往屋里看看说:“周嫂,你俩都去,孩子怎么办?”
“莫管他俩,”周嫂回头看看屋内的床上,见两个儿子穿着肚兜睡得正香说,“他俩睡得跟死猪似的,锁上门就行。”
“梅小姐,上车吧。”在周嫂和梅素说话的时候,周哥已经把黄包车拉了过来,“俩小子没事,我把你送到医院就回来。”
梅素到了医院便进了产房。
“用力,用力!”
“孩子的头快出来了,用力!”
“唉,”医生贴近梅素满是汗水的脸,“你憋足一口气,然后猛地用力。”
“好!”梅素点点头。
在医生的一次次喊声中,梅素一次次地用力。她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不想再动了。“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梅素闭上了眼睛。但又迅速地挣开了,“不,景琰!我绝不会死!”她憋足了一口气,猛一用力,“哗……蹦……”她感到一个东西随着一股液体从身体里弹了出来,肚子一下子放空了。
“好舒服!”梅素哭了。
“哇,哇!”几声婴儿的嘀哭声后,是一个女护士的声音,“男孩,是个男孩!”
此刻,在青城瓦片胡同西北角那片工地上的一所房子里,景琰正躺在床上苦思冥想。
他刚才梦到梅素了,这次梅素没站在那座冰凉寂静的院子里,而是站在一片阳光中。梅素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怒视着他。他问梅素你抱的谁的孩子?梅素笑笑,转身便走。他大喊一声就醒了。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梦见过梅素了,怎么会又梦到?而且梅素还抱着个孩子。难道是他上周回峪口店知道慧仪怀孕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又梦见梅素,让景琰的心隐隐作痛,再也无法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