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一望无际的迷宫里走了很久,盼望着有一天可以看见不一样的世界。然而日复一日的疲惫终于压垮我,我躺在一块还算舒适的地方,连墓穴也懒得为自己准备。反正十日之后,我会成为一具裸露在阳光之下,毫无生气的死尸。
我叫……就暂且叫七里吧。我所处的世界很奇怪,又或者说是这个世界里有我很奇怪。
是怎么样的奇怪呢?如果单单说这里的人只会一天又一天重复自己的行为的话,可能会有游戏狂热者觉得这是一个游戏世界,人们也只是NPC,然而就像我说的,前提是在单论。
严谨一些来说,这个世界在空间上是与现实世界重合的,长城,巴黎铁塔,巴黎圣母院……只要现实里有的,这里都有。
它与现实世界唯一不同的,是时间。这个世界只有今天,没有昨天和明天。简单来说就像从现实世界里面截取了24小时,然后反复播放一样。
得益于这一点,每天清晨,我不必面对有可能很坏的天气,甚至沐浴着同样的晨光在出租屋里的小床上醒来。
这座小屋子可以说是我的出生点,除了一个独立的小卫生间以外,就是二十平方米的卧室了。
卧室靠里墙摆着一张时常吱吱呀呀的铁架床,床头上还有一张有些年头的小桌子。
每到太阳升起,阳光会穿过上面的小天窗,在床头和桌子上投出一大片光晕。
第一次在这里醒来,这光晕笼罩着我的脸,暖暖的。发现这完全陌生的环境时,我依旧保持着以往的懒洋洋,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视线也慢慢从几分新的桌底越过斑驳的桌面。
桌上摆着同样被光晕笼罩着的三个馒头和两个包子,在包子馒头旁边,光线有些暗沉的角落里,还有一本摊开的黑色《百年孤独》,一封花里胡哨的请柬被这百年的“沉重孤独”压着。接下来几天,这请柬时常变换着花样,除了两样不变,它的花里胡哨和新郎新娘的名字。
收到这封请柬时,我必须从这里走一个小时的路到市中心的露天广场,参加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
如果在路上遇到一个神色匆匆的风衣男人,那么我的手里一定拿着一杯豆浆,他也一定会将豆浆撞到自己身上去。
互相道歉过后,我会因为这件事迟到几分钟,其实对于婚礼来说也没有关系,因为新郎没有来。
这个时候我要是愿意从食物中抬头,会看见穿着白色婚纱的漂亮新娘捧着花,焦灼地望着我来时的路。第一次我以为她在等待她的丈夫,显而易见,那只是不了解她的时候做的判断。
路的那边除了车海以外,很快出现一个满身豆浆的男人,他穿着风衣,在路上向新娘微笑告白。在说到“我爱你”时,他会被一辆车号6928的大卡车撞死,新娘滞上两滞,哭着跑向那个明显不是新郎的风衣男人,在距离几步之时倒下,心脏病发身亡。真正的新郎姗姗来迟,他穿着新郎服,一脸平静地从那辆6928卡车驾驶室里下来,等待警察到来。
哦,对了,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有一个“男朋友”,他不知道在哪个一模一样的昨天求婚,连请柬都发了出去,结婚的日期就在明天。
因为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所以我每天晚上都会看到他发过来的“早点休息,我明天的新娘。”
这些事情反复发生,好像做梦一样。可这个世界又真实得令人发指。这里的人们会冷眼旁观,会伸出援手,所有的美好温暖,所有的丑恶凉薄,这个世界都有,可我不愿意在这座逼真的迷宫里面继续迷路。
为此我曾经做过很多荒唐的事情,比如大声告诉宾客他们不会结婚,宾客们听到了,纷纷看向我,露出和善的笑容,好像我在说什么祝福的话语一样。
这种笑容往往比人们粗暴的语言动作更令我厌恶害怕,所以第一次看见这种笑容,我的情绪崩溃了,各种粗俗不堪的语言从我的嘴里迸出:
“你们他妈的看不到他们的婚礼,这个新娘就是个贱人!脚踏两只船!她还他妈的害死自己的情人,让新郎去坐牢!你们他妈的听见没有?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我反复地大骂,那些宾客自始至终微笑着,在绝望之际,角落里的一名客人站起来,我看不清楚她的脸,我只能看见离我的脸越来越近的酒瓶子。
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的身体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真的要死了!我用仅存的意识在心里小小的欢呼,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成功了,我就不会把它称为曾经的许多荒唐事。当然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一次我发现死亡可以跳过剩下的事件,这多多少少给我一些希望和安慰,至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在醒来的时候就大骂一句“所有的东西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