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1043),北宋与西夏之间初步达成和议,仁宗迫不及待地将55岁的范仲淹从西北前线召回到中央任枢密副使。同年八月,升任参知政事。在仁宗的支持下,范仲淹开始了以整顿吏治为核心的新政,史称『庆历新政』。他力图使有才能和德行的人得到提拔和重用,这是范仲淹的理想,也正是仁宗孜孜以求的目标。但是,改革从根本上触及了许多官员的既得利益,赞成改革的人实际上并不多,施行不久就受到多方面的攻击。
庆历五年(1045)初,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相继被排斥出朝廷,各项改革也被废止。
庆历三年(1043),自正月开始,朝廷政局就开始发生变化。
变化从西夏主动遣使议和开始。正月,元昊派使臣至延州,并携有西夏求和国书。不过国书不用北宋年号,对宋也只称子而不称臣。西夏连年与宋交战,物耗很大,国力空虚,宋、夏久不通市,以至夏民“饮无茶,衣无帛”。而且,西夏内部也出现了明显的厌战情绪。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庞籍依据这些现实情况,判断此次西夏求和是有诚意的,他在给朝廷的上书中也明确表示了自己的这一判断。尽管如此,他在接待夏使时,仍然以西夏国书不用宋“正朔”又不称臣为由,申明自己不敢就此向朝廷上报。夏使则申述称子即如称臣,“子事父,如臣事君。”因此希望能至京师觐见仁宗,以显示求和诚意。朝廷得知这一情况,密告庞籍,以为只要元昊答应称臣,即使僭号,亦且无妨。夏使被允许至汴京。四月,朝廷又派邵佐良出使西夏,带去封元昊为夏国主,年赐茶三万斤,绢十万匹,并在保安、高平设榷场进行互市等议和条件。
根据边事局势的变化,朝廷开始宰执大臣的调整。
年初,孙沔上书弹劾前后三次为相、执政多年的吕夷简,指责他“黜忠言,废直道”,姑息侥幸,任事推诿,致使郡守县令称职能事者十不得一,且法令无常,士民嗟怨。上书中希望仁宗乘边事渐息之机振修纲纪,选贤与能,以求国事振兴。此前吕夷简已因病上书请求退休,他任宰执多年,本来一直为仁宗所倚重,但这次仁宗接受了他的辞呈,准许他因病致仕。三月,吕夷简罢相,由章得象接任相职,同时擢杜衍为枢密使,任命富弼为枢密副使。
富弼与仲淹志为同道,义兼师友,也是一位许国忘身的人。庆历二年,宋、辽发生关南11县的领土之争,朝廷择使使辽,不少人以“其情叵测,不敢行”,夷简举荐富弼。当时欧阳修以此次出使实在危险,不同意富弼出行,富弼自己入见仁宗,以“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自求使辽。他先后两度奉命使辽,为宋、辽重新修好,做出了极大努力。第一次出使时女儿夭折,不顾而行;第二次出使时妻子临产,又是不顾而行。在辽时,每得家书,拆也不拆就扔到一边,说是拆看了,于事无补,反而徒乱人意。当时他只是一个谏官,朝廷在他使辽前拟晋其职为礼部员外郎、枢密直学士。他说:“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以官爵赂之?”最终不受而行。
四月,仲淹、韩琦也同时被任命为枢密副使移调京师。
这一次的任命,对于仲淹、韩琦来说,既出乎他们的意料,同时也是他们不愿意接受的。原因无他,边关还没有真正归于平静安宁,他们还不能相信西夏真的就能从此罢兵休战。仲淹在《与朱校理书》中就谈到:“十六日被旨赴阙……为边事未宁,防秋在近,乞且留任……入则功远而未济,后有边患,咎归何人?军民亿万,生死一战,得为小事耶?”
为此,仲淹与韩琦连续五次联名上书朝廷请辞枢密之职,希望能够得到允许继续留任边关。在他们看来,自西北边关有事以来,边关主帅数次改易,这本来就是用兵之大忌,但边将乏人,朝廷不得已而如此,也情有可原。只是他们自己自康定元年至今,任事边鄙已历四载,经划边事虽无大的成效,但“其如军中之事,粗已谙详”。之前定川兵败之后,边关重新调整部署,“奏选将佐,促治城寨,阅习军马,完备器械,为向秋之备。”并思“与将佐合心,持重御捍”,最终“讨服横山界近藩”,彻底消除边境祸患。如今虽然西夏请和,但“以四十年恩信”尚“一旦翻覆”,他们的请和诚意不能不让人怀疑。何况道途传闻,西夏又在点集兵马,如此更是不能不防了。他们以为,如果自己“贪冒宠荣,辄便舍去”,将使边关防务又陷于帅臣数易之弊。而且,“当经营秋防之际,动易帅臣,送故迎新,众情自扰,则于御捍之事,不无废阙。”假如边事又起,害及生灵,情何以安!到那时即使甘心伏诛,也于国于民无任何补益。
在数次上书中,仲淹、韩琦也一再申述,对于个人来说,处劳而思逸,重内而轻外,本来是人之常情。就他们自己来说,自从莅临边事,“久阻阙廷”,此次能得召赴阙,参决朝政,本来也是心之所望。如今再三请辞,不肯上道,在旁人看来,也许是自甘“置身艰苦,违人情之所乐,以矫时干誉”。但事关边境安宁,国家安危,实在利害甚明,情出无奈。他们希望朝廷能够理解他们的一片忠诚,准其所请。他们愿意勤勤恳恳,竭力塞下,待边事彻底宁靖之后,再“归朝未晚”。
朝廷这一次没有接受仲淹、韩琦的辞让,仲淹、韩琦在无可奈何中踏上去往京师的路途。
自景祐四年(1037)十二月因言忤宰相被贬出京师,到此时应召赴阙,弹指间已经是六个年头。六年前仲淹出京时,心情是沉重的。六年后他得以重返京师,心情也是沉重的。边事未宁,宏愿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