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叠起来的尸骨小山被倒塌的人面果树压垮,骨骸散落一地,若隐若现的哀嚎声于这阴冷的空旷溶洞中回荡。
许文切开气根,抱起干枯如骷髅的人,将其带到空旷地上。
转身离开之际手臂上的衣服被骷髅人给抓住,许文看向对方,嘴巴轻微蠕动着,遂俯身靠过去。
“杀……杀……杀……我!”
许文抬头沉默地看着对方,骷髅人失去了眼珠子,空洞洞的眼眶坚定地看向他,嘴巴不依不饶地重复蠕动。
这个骷髅人,活着对他反而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因为他的灵魂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了!
身体的干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灵魂要来得痛苦,那种痛苦他曾于幽魂中感受过片刻,人面果树折磨这一个个卑微的灵魂,使其破碎,幽魂正是由一片片细小的灵魂碎片,以痛苦为核心聚合而成。
许文知道,就算他什么也不做,这骷髅人也活不了多久,但正是因为他活不了多久,许文才更加希望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片刻的安宁!
身体快于行动,许文俯下身,轻轻地将其拥入怀中,像小时候娘抱着他入睡一样,轻轻地抚摸着骷髅人,嘴里哼着歌调。
“去吧,投入那片黑暗吧,那是永恒的宁静!”
“去吧,投入那片虚无吧,那是永恒的解脱!”
“去吧,投入那片深渊吧,那是永恒的安息!”
“没有痛苦,没有烦忧,没有悲伤,安静地入眠吧。”
……
心神存想心灵深处那片黑暗,右手抚过脸颊,随后轻轻将其放回地上,此时骷髅人的脸庞一片安详。
转身看向身后倒塌的人面果树,那里还有着数不清的正遭受着无边痛苦的人。
许文感觉自己一颗心前所未有的重,他也说不清这重量究竟来自哪里,但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这压力却无法阻止他迈开脚步。
切开气根,抱起骷髅人,轻飘飘的骷髅人在他手里却沉若千斤。
熟悉的歌调回荡于这阴森死寂的空旷溶洞中。
又一条生命在他手上走向终点,脚步越发的沉重,但也越发的坚定。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空旷的地上摆放了密密麻麻的脸色安详的尸体。
许文又放下一具脸色安详的尸体,站起来,嘴边已然哼唱了无数遍的歌调响彻空旷的地下溶洞,心神已然彻底沉入心灵深处那片熟悉的黑暗浪潮之中。
“来吧,世间多烦扰,唯有投入黑暗,才能获得大自在!”
“来吧,生命何苦,投入黑暗,才能获得大解脱!”
……
无穷的呢喃涌来,不断诱惑着意识往深处沉沦。
于这深沉的黑暗浪潮中,许文的身影如礁石般屹立不动,任凭潮起潮落,充满诱惑的呢喃根本动摇不了他的意识。
与前次相比,此刻他的心承载了太多太多的重量!
不知过了多久,当许文的意识重新自黑暗浪潮中走出,响彻这空旷溶洞的歌调多了一股深沉宁静的气息。
随着歌声回荡,黑暗自许文体内涌出,肆无忌惮地在地下溶洞蔓延,牛油蜡烛的火光被彻底吞噬。
世界沉沦于黑暗。
这黑暗太深邃了,以至于惊醒了某些存在。
星星点点的萤火接连亮起,照破了这片黑暗。
苏醒的萤火欢快地于这片黑暗中飞舞,随之不约而同地往黑暗最深沉的地方前进,于这黑暗中拉出一道长长光带。
当第一点萤火来到黑暗的源头处,它停了下来。
许文看向萤火,那是一个平静安详的灵魂,是个乞丐,他轻轻地微笑着,对着许文鞠了一躬,像是表达感谢,随后萤火没入许文体内。
心又重了一分。
第二个灵魂是个老汉,他同样微笑着对许文鞠躬道谢,随后没入许文体内。
心又重了一分,但也更加的充实温暖,像是内里正烧着一团火。
一点接一点的萤火没入许文体内,当最后一点萤火没入许文体内,世界重归于黑暗。
世界安静下来,黑暗快速收缩,重新汇入许文体内。
经此一遭,许文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身躯摇摇晃晃,很快跌倒在地上。
牛油蜡烛的火光幽幽亮起,地下溶洞重新恢复死寂。
只是此刻的地下溶洞完全失去了之前阴冷诡异的气息,即使遍地尸骸,也只让人感觉到宁静安详。
…………
三天时间过去,文华县城人面果一事经过发酵传播,在整个镇宁府算是出了名。
“听说从那溶洞里搬出来的尸骨有七百多具,焚烧尸骨的大火烧了足足一夜,火光将县城半边天都给照亮了。”
“最近几天文华县城城门口大车小车不断,都是往外走的,那廖府附近听说都快搬空了,根本没人敢住在那附近。”
“娘估计啊,这文华县城要败落下来咯。”
“来,再吃一口。”
陈倩如轻轻吹了口粥,小心喂给儿子吃。
许文撅了撅嘴,“娘,我没事了,我自己来就行。”
陈倩如搁下碗,两手撑腰,板起脸,瞪着许文。
许文能干什么呢,只能乖乖继续躺好,做好一个病人该做的本分。
陈倩如端起碗,继续喂食,“唉,不是娘说你,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硬干呢,也不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这要出了什么事,你要娘怎么办,做事前也不先想想娘,娘白生了你这么个儿!”
许文张口吃下一小勺粥,默默承受着娘亲的关怀。
“也是你命好,再加上小冬机灵,田家一出事,小冬连夜赶回来,族长听到消息,立刻往县城赶,这才将你从那溶洞里救回来。”
“你呀,等会休息好,陪娘好好去感谢一下人家,知道吗?”
“知道了,娘!”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是个大英雄,那树你也砍了,田家的人也没怪你,族长也夸你来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苦着一张脸,好吗?”陈倩如抚摸着儿子的脸庞鼓励道。
虽然不知道儿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但光是自己听到的就足够心痛了,在她心里儿子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娘,我没事了,只是之前心神受了点创伤,精神有点萎靡,大概明天就能好了,你放心吧。”
“这样的话,娘就放心了!”
“对了,娘,小金它哪去了,这两天怎么都见不到它?”许文问道。
“没回来吗?”陈倩如皱了皱眉,道:“昨晚陈波程家的小子说在祠堂看到小金了,我到哪找找看,希望它别惹事,要不然我烤了它!”
“好了,娘走了,你记得把粥都喝了。”
“知道了,娘。”许文笑着挥挥手,等娘出了门后长舒一口气,总算将娘忽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