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好思足足花费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用于搅拌木碗中的液体。
一刻钟后,木碗里的浅褐色液体变得越发粘稠,有点像糖浆的样子。
其实在得知谷好思在炼药时,余玄就对石桌上的东西有点疑惑。
其余东西倒没什么问题,关键是那被晒的乌黑干瘪的动物干尸在这一堆绿色健康的草药当中尤为显眼,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方才他一直在心中默默猜测这些干尸的用途。
总不可能是拿来炼药的吧?
但下来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眼界过于狭隘。
谷好思把搅拌用的木棍放到了一旁。
又把长的碍事的袖子卷了起来,往上扯了扯。
然后拿起余玄一直关注的动物干尸。
双手拿着干尸悬于碗的正上方。
最后,两只手开始将其一点一点撕开,掰碎。
被风干后的动物尸体非常酥脆,一碰即碎。无数如同火后残留的灰烬一般的血肉缓慢飘落,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碗里。
谷好思轻而易举的就将一具完整的动物干尸,撕成了一层铺在碗里的黑色碎末。
他这才再次拿起木棍,重新开始慢慢搅拌。
这个过程看的余玄瞠目结舌,并且开始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在掺入了这些黑色碎末以后,原本色泽已经均匀的浅褐色汤药又变得污浊起来。
黑色的干尸碎屑像是染料一般,混进了褐色液体以后,随着谷好思的搅拌,颜色逐渐扩散开来,后来居上的主导了整碗液体的颜色。
碗里的汤药很快就变得漆黑如墨,与此同时,空气当中不知不觉弥漫着一股恶臭。
源头正是来自于那碗里粘稠的黑色液体。
“不是吧?!”
余玄的表情蓦然滞住了。
他不由自主的干呕了几下,而后大步跑向墙角处的簸箕,扶墙呕吐起来。
他实在没想到,熬制换骨汤的材料里,居然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难怪味道这么一言难尽!
狂吐了半天,余玄吐的脸色苍白,差点把胆汁都一齐吐了出来。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涎水,回过头,谷好思仍无动于衷的在搅拌着那碗完成度越来越高的“换骨汤”。
一想到待会儿就要喝下这碗汤药,余玄恨不得马上就夺门而出。
他带着哭腔,用近乎与哀求的语气问道:“谷先生,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提升我的资质啊?”
谷好思摇了摇头,淡淡道:
“要是不想喝就算了吧,这一关都迈不过去的话,这修士还是别当了。”
余玄听的出谷好思是在激他。
事实上,无论谷好思激不激他,修士这条路,他都是铁定要走到底的。
他无法忍受现在这种表面安逸实则枯燥乏味的生活,他还是想跟谢马一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没有余理、余杉在他身边,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那就只能成为修士。
想到这些,余玄在心里感叹,早知道就晚点再来了,要是不知道还好。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一定要努力忍受住换骨汤带来的疼痛折磨,现在可好,又要勉强自己不要想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干尸。
……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加入干尸搅拌好了之后,谷好思又往汤药里加了几样石桌上的草药。
换骨汤终于熬制成功。
在这半个小时里,余玄如坐针毡,他想竭力忘掉汤里有干尸,却愈发的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认不出那些干尸在被晒干之前是什么动物,不过很快他就联想到了在田地里慢悠悠蠕动的毛虫,还有草地上无处不在被蜇上一口身上就会长个大脓包的多足虫——他曾有过这种经历。
强大的联想能力让他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又多吐了几次。
捧起谷好思放在石桌上的换骨汤,余玄不敢多做犹豫,仰头灌下。
上次喝时,余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换骨汤所散发出的臭味,味道方面只是粗略的觉得苦到极致,难以下咽。
这一次在得知了换骨汤的原材料后,明明应该厌恶更甚,却反倒对换骨汤的难喝有了个更加细致的感受。
因为汤药粘稠的原因,余玄咽的有些费劲,除了让人头昏脑涨的苦味以外,还有些酸涩,咽下去以后,又有一股辣味扑鼻而来。
喝完的一刹那,跟上次同样要命的疼痛再次从胸口爆发开来。
余玄在地上东爬西滚,涕泪横流,嗷嗷大嚎,青筋暴起。
谷好思在一旁冷眼旁观,期间默默挪了几下位置,贴心的给在地上翻滚的他腾出了更多的地方。
一刻钟后,
余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疼痛过后,重获新生。
谷好思蹲下身,在他耳边问道:“撑得下去吗?”
余玄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谷先生,您也太小看我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困难算个毛?”
谷好思挑了挑眉,促狭道:“我记得你以前逢人便说,人就是要及时行乐,活在当下,吃苦的事,你余小爷这辈子绝对不会去做,不是吗?”
余玄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长大了嘛!”
“行了。”谷好思站起身,“等能站起来了,就赶紧走吧。”
“干嘛这么着急赶我走啊。”余玄不满的嘟囔了几句。
这几天上课时,原本他以为自己好歹也算是跟这位神秘的书匠先生建立了一些课后的联系,与其他同学相比总该亲密一点,所以在言语间不知不觉失了分寸,哪料谷好思对他还是天天摆着副臭脸,每当余玄想要与他拉进关系时,都会被他厉声喝止。
这让他或多或少有点郁闷。
谷好思转身走进了房间。
余玄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离开了普学院。
回到余府。
院子里,余理余衫两人各拿着一壶小酒,在交谈着什么,见到余玄进门,便停止了交谈。
“去哪了?”
余理问道。
“没去哪,随便逛了逛。”
余玄撒了谎,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并不不想告诉爹娘自己要成为修士。
看着二人惬意的样子,余玄好奇问道:“征兵的人数凑满了?”
余衫摆了摆手,“别提了,那些祖宗宁死也不愿让自家孩子去当兵,你爹他自掏腰包,把补助金翻了一倍,才好不容易说服了十二个人,剩下的人八成是没戏了。”
余玄叹了口气,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略有耳闻,其他城池里,要是百姓不愿让自家孩子当兵,城主往往便会以势压人,还是宁死不从的话,这些家庭甚至有可能会被刻意针对,家破人亡都是个好结局,就连那些自愿当兵的家庭,上面发放的补助金,都会理所应当的落到了官员们的袋子里。
余理自然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这也导致余理两头为难,压力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那该怎么办?”余玄又问道。
这回换余理开口解释道:“原本我打算干脆就直接把责罚揽下来就算了,但是后来征兵队主动提议,只要能保证明年张近张远两个人能去军队,就允许我们缙城两年无需应征,我征求了张家和他们兄弟俩的意见,他们非常乐意,所以这件事算是摆平了。”
“他们不是还没到年龄吗?”
余玄皱眉道。
张近张远二人想要当兵的心在缙城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他们从小习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加入军队,为国效力,练武到至今,余玄听说他们俩小孩已经打得过缙城大部分成年男子了,因为没有亲眼见过的缘故,余玄是不太信的,小胳膊小腿的,打得过成年人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余理继续说道:“现在余国属于特殊时期,未来几年战争肯定少不了,他们的意思是想趁早把这些人才收入囊中,以军中纪律来培养,这样就能够更快投入战场之上。”
余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听到跟自己向来不怎么对付的张近张远被自己的父亲称作人才,心中多少有点难受。
余衫看出了一点苗头,说道:“那兄弟俩完全是因为比小少爷你提早了几年习武,少爷你学几年后,指不定比他们牛到哪里去呢!”
余玄第一次没有把余衫的马屁听进去,而是问道:“以武夫的实力来讲,他们俩到什么境界了?”
余理想了想,说道:“张近去年晋升的九品武夫了,他哥哥张远稍微厉害点,不过相差应该也不会很大,具体的实力我也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