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子…”
程许放下了书,闭上眼慢慢地将书中的形象与那存留于自己脑海十余年的身影相映。
“写的...还真是绝好!”
“咚咚咚…”
“我这就来!稍等。”
“诚则,晚上有个party,他们让我来邀请你,说是如果你再不来,便是瞧不起他们了,对了,还有,刚才在路上听说张君也要来。”
“张君也去?”
“嗯,有人已经告知我说她们是要去的,应该差不了,本来他们是想让张君来请你这尊大佛的,好了,结果落我头上了,你来不来啊?今天这次应是热闹极了的。”
程许低头想了想,
“还真是奇怪,这也要想这么久,来不就好了嘛,还真是古怪。”
刚想离开…
“我去,有劳提醒。”
“哈哈,这才对嘛,晚上7时,学生大厅。记得穿着,莫要落了面子,免得让他们女生笑话才对。”
程许在家无事便又多看了报纸,时间来到了黄昏,倦怠的夏日已经悄然度过,剩下的也只是满地的枯枝落叶。
整理好的程许站在梳妆镜前面打量了一下自己,
一米八几的身高,匀称的身段,配上一方金丝眼镜,一卷书生气便铺面吹来,梳的整整齐齐的三七分将本就立体的五官衬得更加俊俏,看那鼻、眼、口,皆是增一份则多,减一分则少。
香港城北苏家特制的米白色成套西装,擦的锃亮的黑皮鞋,用当时的话来说,实在是摩登极了。
临行前,程许特意拿了那把系有红袖的油纸伞。
一出门程许便看到在路的两侧听着几辆黄包车,看到程许出门,其中一个便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少爷啊要出门了?车子要不要啦?稳地很!”
一听是亲切的上海话,程许有些惊喜,好久不曾见家乡人,如今听到,竟有些亲切,
“侬是上海额?”
“是个呀,少爷也是啊?”
程许微笑地点了点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车夫叹了口气,
“少爷要到啥地方哩?”
“香港大学…”
“少爷还是个学生伐?年轻有为,比我强忒多哩。”
程许没有回话,只是给了他一个微笑。
车夫看程许没有再搭话,也便识趣不在攀谈。
程许无意地看着两边行人,手里不时地擦拭着那把油纸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香港?出门在外就不要讲上海话了,以防万一。”
“少爷说的极是,哎,现在那个地方都在打仗,就这地方还算安稳,我是今年年初来的。”
“上海现在怎么样了?”
车夫顿了顿,用马褂擦了一把汗,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得说道,
“少爷不知,汪精卫这个汉奸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帮着日本人害中国人不说,现在还弄个啥米粮管制,一个人就那么点米,每天早上上海都有饿死的,你看这路边的乞丐,可不大部分都是来在上海过不下去的,你说着狗东西,哎。”
车夫长出了一口气。
程许又心不在焉的看向了两边,随口问道,
“你来的时候有听过上海程家现在的情况吗?”
“少爷说的是开上海第一家纺织厂的那个程家?”
程许点了点头,
“唉,程家现在的光景有些惨淡,原来程家的布庄、典当行、工厂,现在全归小日本了,程老太爷可是个大善人啊,想当年饥荒的时候还救济过我些许钱哩,可惜了,这世道啊,不和小日本合作怕是要大祸临头咯。”
听到这,程许的眉头紧锁,又问道,
“那张家呢?就是程家旁边的那个。”
“少爷说的可是晚清遗老的那个张家?”
程许点了点头,
“雨打不动,仗着家里祖宗有点资产,就在那坐吃山空呗,也就这样了。”
他似乎对张家有些不满,说完嘴还撇了一下。
“这家当家老爷和程老太爷一比可是小气极了,一点都不大方,呸,就这还是晚清遗少!”
一路上程许的思绪飘到了那个曾经灯红酒绿的上海滩......
“少爷,到了,总共6元5分,”
程许从兜里掏出来7元,递了过去,车夫拿到钱之后正准备找钱,这时,程许按住了他的手臂,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车夫道了一声谢,便拉着车远去。
程许正要进门,定睛一看,前面不远处有结伴同行的佳人,其中有个倩丽身影似乎格外的眼熟。
是她,她的身影程许早已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无论在何处,又或何时,只要她在人群里,程许便能依着这身影,在这芸芸众生中寻到她。
少女穿着一身黑色改良的旗袍校服其外套了个大大落落的外套,不急不缓地在路上走着,时不时与同伴谈笑。
程许也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也不怕被发现,少女多快他就多快,不赶一步,也不慢上一步。
少女旁边的同伴回头时看到了程许,示意了她一下,
张君有些茫然地看向同伴,也回头看去。
看到少女发现了自己,程许开心地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之后便向二人跑了过去。
少女出落大概也是十八九年纪,用发箍固着的短发不及肩头,露出略高的额头,一方透明金属圆方眼镜,一副学生模样,手里拿着的也是程许早时看的那刊杂志。
少女看到程许,微笑点头示意了一下。
少女旁边同伴打量了一下程许,“
嗨,诚则,别说,你这一身行头可真够handsome的,是吧是吧?君。”
少女微笑更盛了一些,点了点头。
“的确是,你也是来参加晚上的party的吧?之前遇到了钧逸,他说他已经邀请了你,而且你也答应了。”
程许听到这点了点头,
“嗯,他说今日的party会格外的热闹,我便来看看,顺便来见一些老朋友。”
“哎呀,不会吧?之前的party,你都没去过,怎么今天就来了呢?对了对了...之前君也没去过。这次君来了,你倒是也来了,该不会...?哈哈,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你和诚则可是青梅竹马呢!”
同伴看了看程许,又扭过头瞅了瞅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少女微红着脸捅了一下同伴,“你可莫要瞎说,瞎说是会得烂疮的!”
“哦?这样啊,我好怕我好怕,诚则,你的信可是写的好极了,可真是罗曼蒂欧,我要是个心软的女生怕是已经被你给骗到手了了。”
“嗯?什么信啊?我不记得我给你写过什么罗曼蒂欧的信。”
“当然不是写给我的了!上面指名道姓是写给君的,你莫要藏了,我知道是你。”
程许疑惑地看着与君同伴的女生,有些不解,
“就算是君...我也不记得写过几次,而且写的大多是关于上海的事。”
同伴看了看程许有些惊讶,
“写信的真不是你啊?还以为你呢!”同伴小声嘀咕道。
“什么?我没听清。”
“没事没事,看看看,君的小说被录选了!第十三名!还有奖金呢。诚则,你不是也参加了吗,怎么不见你的。”
“在家里看过了,我的大概落选了吧,君,祝贺祝贺。”
“君,快走吧快走吧,再不回去换衣服等下就要迟到了!诚则,我们先走了,等会party见咯。”
说罢,同伴便拉着少女跑开了。
“嗯好,我在门口等你们。”程许对他们摆了摆手。
“天天一封信...”摇了摇头,程许继续向举办party的地方走去。
秋天的夜晚总比盛夏的早到些,六七时的天色已经渐入佳境,夜晚如约而至,静默的校园里传来了小提琴、钢琴的合奏音,在路上,程许看到不少和自己一样的学生穿着标致的服饰,一同地朝大厅走去,
“人还真不少。”
程许一边走路一边与遇到的同学打招呼。
程许随着人群进去了大厅,但并未在大厅内发现那道身影,觉得无趣便返回到大厅门口等候,刚一停步便迎来一位和程许差不多高的男生,浓眉圆眼,只是略显精致的小鼻有些破坏了五官的和谐,程许低着头并未注意,而是继续照常向前走着。走着走着,程许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自己,
”诚则,哈哈,稀客啊,今日怎么想着来了?往日你可是没有这等雅兴啊!”
程许抬起头,发现来者是自己同班的宏泽
“没有什么,在屋里闷得慌,想出来转转,正巧早些时候忧之告诉了我今天要有个party,于是便来了。”
”哈哈,这才像样嘛。”这人又瞅了瞅四周,用手半折着嘴巴小声地对程许说道,
“告诉你吧,今日周围长得标致的女生几乎全来了,如果上了大学还不曾又一个红颜知己,那便是有些浪费时间了,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今日看着潇洒极了,定是要受人关注的,今日你可要把握机会了!邀人跳了几支舞,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小子好好干。”
说到这,这人便对程许挤眉弄眼了起来。
程许淡然一笑,权当做是回应了。
“宏泽。”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刚刚和程许说话的那个男生脸上先是楞了楞,回头看去,脸上便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萱来了,我先走了,待会见!”说罢,他便扭过身去,朝着那个穿着黑色晚礼裙的女生跑了过去,刚一停步,女生便微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这时,宏泽还特地扭过头去,呲着牙,向程许摆了摆手,
“羡慕我就快去找个伴,诚则!啊啊啊...疼!别捏了。”
“看你那个样子!我们快进去吧,彭藻他们已经等我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