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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乱世权臣,尔朱祸国

■金戈铁马,身起秀容

北魏初年,陕西境内有两个秀容城,其中的北秀容有个叫尔朱川的地方,那里水草丰美,很适宜放牧,有一支羯族部落居住于此。酋长划区而治,并将自家的姓氏定为尔朱,尔朱荣就生在这里。尔朱荣的祖父尔朱代勒目光远大,当初鲜卑拓跋氏建国时,他就跟着拓跋氏南征北战,并立下赫赫战功。此后他当上了肆州刺史,还被封为梁国公。在他的带领下,尔朱氏家族开始兴盛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壮大。

尔朱荣生于493年,字天宝。由于羯族是个游牧民族,因此尔朱荣也就有着家族血统里的骁勇和强悍。不过,据《北史》和《魏书》记载,尔朱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可见他是个皮肤很白,长相俊朗,而且聪慧机敏的人,绝不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一介武夫。尔朱荣继承父业后,胸怀大志,重视培植作战力强的将士。此后,他带领4000名骑车北上征讨柔然,铲除了南秀容万子乞真的叛军,平定了秀容郡乞扶莫于的叛乱,金戈铁骑,一往无前。朝廷非常赏识尔朱荣,于是他从平北将军、安北将军一直做到了镇北将军,在官场上可谓平步青云。到鲜于修礼发起叛乱时,他已是都督六州军务的侯王了。

■河阴之变,诛杀朝臣

此时,正当北魏宗孝明帝正光年间(520—525年),太后胡承华乱政,四方兵起,天下大乱。尔朱荣招兵买马,先后征讨柔然可汗阿那瑰,平定乞扶莫于、万子乞真、敕勒的北列步若等多处叛乱。朝廷对这位能征善战的酋长很看重,加封他为北道都督,武卫将军,使持节,都督恒朔讨虏诸军,加封抚军将军,进封博陵郡公,增邑500户。然而正是在这些南征北讨之中,尔朱荣发现了北魏军队虽然庞大但却虚弱不堪、不堪一击,悄然增长了野心。他招募骁勇武士,暗结豪杰,不断地镇压六镇的暴动组织,扩充自己的实力,伺机以待,渐渐地成为震慑一方的军阀势力。

当时北魏朝廷由胡太后把持,胡太后重用宠臣小人,政治腐败不堪,境内内乱不止,朝廷毫无威信。儿子孝明帝随着逐渐年长,对权力被剥夺深感不满,对于胡太后的秽行也极度厌恶,母子矛盾日益尖锐,于是孝明帝作了一个后来证明是极端错误的决定:发密诏召尔朱荣进洛阳,帮助自己战胜母后。尔朱荣见诏书大喜,于是立即带兵进军洛阳,走到半路上,就得到了孝明帝驾崩的消息,原来太后胡承华,这位被历史学家称为“最为贪婪和荒淫的女人”已经下毒毒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另立了一个三岁的小皇帝临洮王的儿子元钊为帝。孝明帝死时年仅19岁,天下愕然。

兴冲冲而来的尔朱荣闻讯大怒,便与他的左右手元天穆等商议,准备进军洛阳。他上书严词控诉,宣称自己要“匡扶朝廷”,铲除奸佞郑俨、徐纥,为孝明帝报仇。为了使自己的行动更加名正言顺,他与元天穆谋划另立新帝。他在上书指控胡太后的同时,派侄子尔朱天光秘密入京,与堂弟尔朱世隆商议废立之事,最终决定拥立长乐王元子攸(就是后来的孝庄帝)为帝,以此和胡太后及幼帝对抗。

此时,尔朱荣已经名正言顺,于是欣然向京师洛阳杀来。胡太后的“面首”们一哄而散,胡太后十分恐惧,急忙命令都督李神轨率军抵抗。但李神轨临阵脱逃,另一个将领费穆也投降了尔朱荣。尔朱荣大军顺利入京,胡太后剃光了头发,见到尔朱荣时,为自己极力辩解,而昔日连见到天颜机会都极少的尔朱荣一言不发,拂袖而去,随后将胡太后和三岁的小皇帝扔进黄河之中淹死。

此时,已经掌握北魏中枢权力的尔朱荣想独揽大权,但考虑到自己在朝廷根基尚浅,怕今后不好控制,想诛杀立威,恰好降将费穆建议:“您的军队不超过一万人,现在长驱直入洛阳,既没有遇到抵抗,也没有打胜仗后的军威,因此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洛阳人口众多,人才鼎盛,如果一旦知道您的底细,恐怕会有轻视的想法。如果不大肆诛杀,树立自己的党羽,恐怕您北返时,不等越过太行山,政权就会再次生变。”这正好迎合了尔朱荣的心理,他准备举起屠刀,亲信慕容绍宗虽然极力劝阻,指出此非长远之计,但尔朱荣听不进去,于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发生了。

尔朱荣先请孝庄帝沿黄河西行抵达河阴,然后把出迎的文武百官引向行宫西北,宣称要祭天,让百官集合,不准请假。等文武百官集合以后,尔朱荣派骑兵将他们团团包围,大声宣布:“天下大乱,明帝之死,都是由于官员们贪污残暴,虐待人民,不能辅佐矫正。”然后下令将他们全部杀死。几千铁骑来回冲杀,刀锋铁蹄,无情地残杀践踏。一时哀号连天,鲜血直溅,河阴成了血的世界,自无上王元劭至公卿以下2000余人(一说1400余人)全部被杀光,北魏朝廷的实力在这场大屠杀中为之一空。

接着,尔朱荣又让士兵鼓噪:“元氏既灭,尔朱氏兴!”他还派人软禁了孝庄帝,杀掉了孝庄帝的两个兄弟。尔朱荣的部下高欢劝尔朱荣称帝,但另一将领贺拔岳认为不妥。北魏王朝凡作重大抉择时,为将要立为君主的人铸像以请示天意,金像铸成,说明此人受命于天,可立为君;金像铸不成,则此人不得为君。尔朱荣很迷信,便令人铸他的金像,一共铸了四次,金像都没有铸成,又叫术士占卜,术士也说天命未到。冷静下来的尔朱荣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大错误,自己的人马仅仅过万,无力充当自己称帝的后盾。经过这场大屠杀,和北魏朝廷和皇室之间已经没有调和的可能,尔朱荣也注定要成为北魏的乱臣贼子。于是他开始精神恍惚,一天深夜四更时分,他又迎庄帝还宫时,从马上滚落,向庄帝叩头请死,此时庄帝只是个傀儡,自己能保住性命已然万幸,哪里还敢让尔朱荣死。

尔朱荣带兵回到洛阳,他的兵士因屠杀过多不敢进城。此时在河阴的大屠杀已经震惊天下,京师里谣言四起,谣传尔朱荣将派兵大肆烧杀掠夺,又有传闻说要迁都,人们纷纷逃亡,剩下的人不足十分之一二。朝廷也空空荡荡,活着的官员不敢露面,缺少人处理公务,洛阳全城一片惨淡。尔朱荣为安定人心,巩固自己的权位,就上书皇帝,声称自己在河阴的行为是由于大军推进,难于控制,并表示自己非常忏悔这件事,请求皇帝追赠河阴丧生者的官职。追谥无上王元劭为皇帝,其余死于河阴者的“诸王、刺史赠三司,三品者令仆,五品者刺史,七品以下及庶人郡、镇”。尔朱荣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庄帝为皇后,虽然庄帝心中不愿意,但也不敢说个“不”字。

■大权在握,上下皆畏

通过一系列措施,洛阳的局势渐渐稳定,尔朱荣大权在握,不免大意起来。一次进宫,尔朱荣在明光殿觐见孝庄帝,再一次为河阴屠杀向庄帝道歉,誓言自己并无二心,孝庄帝起身亲自阻止他的叩拜,表示自己并无一点怀疑。尔朱荣大喜,要酒豪饮,烂醉如泥。孝庄帝看着仇人怒从心起,想趁机杀死他,被左右劝阻。庄帝于是派人把尔朱荣连床带人一起抬到中常侍省休息。尔朱荣半夜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天亮不敢再合眼,从此不敢再入宫住宿。

经过河阴之变以后,朝廷官员奇缺,于是中央的重要官职全由尔朱荣的亲信担任。五月五日,尔朱荣回晋阳,皇帝设宴为他饯行。尔朱荣命心腹元天穆代他坐镇洛阳,自己则在晋阳遥领大权,控制朝廷局势,连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在其掌握中。

此时,北魏的六镇大起义已经发展成为燎原之势,首领葛荣拥兵数十万,号称百万之众,占据河北的燕、幽、冀、定、瀛、殷、沧七州之地,葛荣自称天子,建国号齐,改元广安。葛荣在河北所向披靡,于是南犯洛阳,尔朱荣得到消息之后,命令以侯景为前锋,亲自率精兵7000,人携两马(一马为副,方便昼夜兼行),直扑河北。尔朱荣军数量上占绝对劣势,所有人都认为不用开打,战争胜负已定。葛荣也认为己方必胜,下令部属每个人都要准备一根长绳,到时好捆绑俘虏。他在邺城以北筑垒布阵,长达数十里,部队两翼张开,向前推进。尔朱荣率军秘密进入山谷,编成突击队,分配督将每三人为一组,每组有数百人马,命他们所到之处,扬起灰尘,擂鼓呐喊,使对手不明己方虚实。因为军队冲锋肉搏,人马逼近,这种贴身肉搏用刀不如用棒,于是尔朱荣密令战士,每人携带袖棒一根,安置在马鞍侧。为了防止兵士贪功,割首级求赏,他又下令战后不以人头为封赏的标准,只以大胜为准。大战开始,尔朱荣身先士卒发动突击,所谓擒贼先擒王,他率领精兵直冲葛荣中军,内外夹攻,终于大败葛荣的军队,生擒葛荣,葛荣的乌合之众全部投降。

因为投降的人太多,如果立即把他们分散到各部队,怕引起他们的惊惧而发生哗变。因此,尔朱荣下令投降的部队就地解散,任由他们自由离去,于是俘虏们大为欢喜,数十万人马一哄而散。等他们走出百里以外,尔朱荣才派兵分别囚押战俘,再分别编组充实自己的部队。尔朱荣对俘虏将士的头领,量才使用,投降部众的疑心也慢慢消除了。这次平定叛乱展现了尔朱荣无可置疑的军事天赋,北魏朝廷再次由动荡转向安定。庄帝下诏加封尔朱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尔朱荣的两个儿子文殊、文畅也同时封王。

很快,一个更大的对手出现了,这就是号称“南朝第一名将”的陈庆之。原来,在河阴之变中,北魏的北海王元颢逃到了南梁,南梁封他为魏王,后来梁武帝萧衍派将军陈庆之率军护送元颢回国即王位。北魏朝廷一开始以为元颢孤弱,因此未曾用心。不料想元颢、陈庆之军势甚猛,就连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在其掌握中。

根据史书的记载,陈庆之带领7000精兵,横行数千里,共攻取32城,大战47次,所向皆克,击败北魏数十万大军。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黄河以南地区全部归附。陈庆之军逼近洛阳,孝庄帝大为惊恐,弃城北逃,元颢终于占领洛阳。

尔朱荣听到孝庄帝北逃的消息后,立即乘驿车到长子觐见孝庄帝,庄帝命尔朱荣为前锋讨伐元颢,两位不世的将才终于要碰撞了。

元颢占领洛阳后骄奢怠惰,南梁士兵也行为凶暴,因此大失民心。尔朱荣顺利攻下河内,双方隔河对峙。陈庆之与尔朱荣的部队三天之内十一战,尔朱荣部伤亡甚众,彷徨无计,欲退回北方再图南进,却被部将劝住。于是他改变策略派侄子尔朱兆带兵造筏,抢渡黄河,直接进击元颢所部,这招妙棋果然奏效。因出其不意,元颢部一战即溃,他自己也在逃往临颍的路上被抓获,洛阳又重新回到尔朱荣的控制之下。随即陈庆之率领步骑数千,结阵东还,从前所得诸城又都复降于魏。尔朱荣自己亲自率兵追击陈庆之,此时正值河水暴涨,陈庆之军队死散殆尽。陈庆之削发装扮成和尚,只身一人步行逃回梁朝,这场战争终于以尔朱荣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元颢不久也被杀,尔朱荣又一次因为稳定了北魏政局而被朝廷上下所敬畏。

接着,尔朱荣又相继斩杀了幽、平二州的韩娄,生擒了豳、泾发动叛乱的万俟丑奴、萧宝夤,活捉王庆云,平定关西,基本统一了北方。随着战功的增长,尔朱荣更加骄横狂妄。尔朱荣性格暴躁,喜怒无常,曾经因为看见两个和尚共骑一马,就勃然大怒,派人揪下两人,挟住两个和尚头对头猛撞,一直撞到两人死去为止。他还喜欢打猎,不论寒暑,围猎之时必须整齐划一,即便有险阻也不得回避,如果让虎豹逃出狩猎圈就要被处死,他的属下因此吃了很多苦头。

■盲目自大,枭雄殒命

在北魏逐渐安定下来的同时,尔朱荣与孝庄帝之间的矛盾也逐渐加深。他听说孝庄帝勤于政务,十分不高兴,还因为任命朝官的事与孝庄帝发生过冲突。尔朱氏因为尔朱荣的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长子尔朱菩提立为太原王世子,任职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次子尔朱义罗封为梁郡王;侄子尔朱兆受封颍川郡开国公,任职汾州刺史等。他的女儿也是个母老虎,经常说:“我在天子面前放肆一些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是我爹所立,我爹把帝位让给他已经很不错了!”而尔朱荣的弟弟尔朱世隆也公开扬言:“如果太原王自己当皇帝,我现在也是王爷了。”

孝庄帝外受迫于尔朱荣,内被恶后威吓,更害怕自己终究会被诛杀,终日惶惶不安。正好城阳王元徽、侍中李或也想自己掌握大权,但害怕尔朱荣的威势,于是他们撺掇孝庄帝诛杀尔朱荣,自此庄帝开始谋划铲除尔朱氏。

恰好此时,尔朱荣请求来洛阳朝见,打算照顾他的女儿尔朱皇后要生下的孩子。孝庄帝和亲信大臣们商议趁此时动手,而个别人却又怕尔朱荣有准备,因此迟疑未决。渐渐地尔朱世隆也听到了消息,警告尔朱荣不要来洛阳,尔朱荣的老婆也劝他,但骄横的尔朱荣不听。尔朱荣到达洛阳之后,朝见孝庄帝,说起有人说孝庄帝要杀他,庄帝说:“外面的人也说王爷您要杀我,怎么能相信呢?”尔朱荣于是不再怀疑,每次拜见庄帝,随从不过几十人,也都不带兵器。但尔朱荣的部下依仗主子的威势,经常凌辱孝庄帝左右,肆无忌惮,并说尔朱荣要当皇帝,这些事终于让孝庄帝下定了决心。

永安三年(530年)九月的一天,孝庄帝将士兵埋伏在明光殿东廊下,随后宣称皇后生子,派人给尔朱荣贺喜。尔朱荣与亲信元天穆果然来到皇宫,进宫时正碰见中书舍人温子升拿着刚写好的大赦令(准备诛杀尔朱荣后颁发)往外走,他便问是什么,温子升镇定地回答说“敕书”,尔朱荣高兴之余竟忘了要过来看。孝庄帝坐在东厢下,尔朱荣、元天穆坐在御座右边。此时,元徽进殿,刚刚行礼,就在这一刹那,光禄卿鲁安等人,抽出佩刀,从东厢门闯入。尔朱荣大惊,一跳而起,直扑孝庄帝想将他作为人质,却不料孝庄帝事先将一把刀横在膝下,此时顺势把尔朱荣劈倒,鲁安等挥刀乱砍,尔朱荣与元天穆等同时被杀。一代枭雄尔朱荣就此殒命,时年38岁。元天穆、跟随尔朱荣入宫的14岁儿子尔朱菩提以及随从30多人全被伏兵所杀。他被杀的消息传出,满城欢呼,孝庄帝随即大赦天下。

尔朱荣去世后,他的侄子尔朱兆自并州发兵攻打洛阳,杀死了孝庄帝及其心腹重臣,改立元晔为帝。

此后,各地群雄纷争不断,天下大乱,北魏政权已经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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