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自己将慢慢地慢慢地老去,
随着那迟迟寂寂的时间,
而那每一个迟迟寂寂的时间,
是将重重地载着无量的怅惜的。
而在我坚而冷的圈椅中,在日暮,
我将看见,在我昏花的眼前飘过那些模糊的暗淡的影子:
一片娇柔的微笑,一只纤纤的手,
几双燃着火焰的眼睛,
或是几点耀着珠光的眼泪。
是的,我将记不清楚了:
在我耳边低声软语着“在最适当的地方放你的嘴唇”的,
是那樱花一般的樱子吗?
那是茹丽萏吗,飘着懒倦的眼望着她已卸了的锦缎的鞋子?
……这些,我将都记不清楚了,
因为我老了。
我说,我是担忧着怕老去,
怕这些记忆凋残了,
一片一片地,像花一样,
只留着垂枯的枝条,孤独地。
(载《小说月报》第二十二卷第一号,一九三一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