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森林中,有两个光点在快速地移动。
两个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少年手中拿着火把在森林的小路中快速地穿梭着。道路两旁的树枝刮蹭到了他们的脚脖,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又浅又细的道道刮痕。黑暗中,除了野兽的双眼,和不见尽头的去路,就是两个跑得满头大汗正在急促呼吸的人。
“快点!”跑在前面的人对着后面的人小声喊着,他不敢放开声音,似乎是怕谁听见一般。
后方的人紧紧地跟着,他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头发滴打在他单薄的衣服上。为了飞速地奔跑,他已经卸掉了身上所有的重物。
“真的不要紧吗?你把摩戈浪莎(Mogel Lensa)给杀了。可能已经破坏契约了。”跟在后面的人很吃力地说着。
“只要我离开这个国家就不会有事。”前面的人没有放慢任何脚步,似乎后面就紧跟着夺命凶手一般。
两人沿着森林的小径一路狂奔到了尽头——尽头是一片海滩。
海滩上空无一人,就连足印都没有,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般。在沙滩上早已准备好了一艘小船,似乎就是为刚到的两人所准备的。
跑在前面的人最终停在了船的旁边,飞快的步伐令他的脚在沙滩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被溅起的沙子浸到了他的鞋袜中不过他丝毫没有理会。后面跟着的人一屁股坐进了沙子中,他的脸颊已经通红无比,上面挂满了汗珠。
“我们已经到了。”坐在地上的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就此别过了,我的好兄弟。”站在船边的人将坐在地上的人奋力拉了起来,两个人迅速拥抱了一起。
“谢谢你为父亲报仇。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他眼中泛起了泪花。
“会的,但不会在这片土地上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将船小船一点点推进了海中。
站在沙滩上的少年远远地望着正在远去的哥哥的背影。他们的父亲刚刚被人杀害,他的哥哥为了报仇杀掉了仇人的儿子。不过,复仇还没有完全结束,哥哥走了,还有他要继续战斗。
哥哥已经将船完全推到了海边,然后翻了进去。突然,他感觉到了一只巨大的东西在眼前迅速地飞过,就如一个稍纵即逝的影子一般一闪而过。他的哥哥被一只一米多长的巨箭刺穿了胸膛,整个人倒在了船中。
那个箭射得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刺穿了那一整个人,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没有一滴多余的血喷涌而出。在毫秒之间,一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幻觉一般,他整个脑子,整个身体都停止住了。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哥哥半个身体倒在船内,另外半个身体挂在外面,背上附着长剑。忽然,海浪开始波涛汹涌起来,将小船拍打进了茫茫大海。
哥哥就此消失在了眼前。
他再回过神来,环绕四周,没有任何的动静,周围悄无声息。
“这就是你认为的神罚?”南世戴着一副简陋的面具遮住了面孔,身披长袍,手中提着一盏灯蹲在铁栏杆的外侧,对着里面的伏德说道。
地牢中的环境不是很好,除了一间间空荡荡的,充满着死亡气息的牢房之外,别无其他。这里仅有几盏挂在墙上的灯在忽闪忽闪地照着亮,剩余的尽是漆黑。
“对。那把箭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就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般,分毫不差地刺入到了他的胸膛。我敢发誓这绝对不是人干的。”伏德的眼神像是往事已历历在目一般,仿佛那个人死去的尸体就摆放在他的身前。
“所以你宁死也不会再去犯同样的错误。”微弱的灯光只照亮了南世一般的面具。他的面具坑坑洼洼,像是很劣质的半成品,上面的刀印参差不齐,尽显粗糙的刀工。
“我可以死,我打破规矩也是死,不打破也是死。但是我不想让我的同伴陪我去死。”伏德身上的维护者的衣服已经被扒去了,现在的他只有一身破烂的布衣。他倚靠在墙边看向天花板,深思着。
“其实安铽夫并不是为了刁难你而可以让你去破坏规矩。你要知道,这些年你大肆招揽了很多学院里的人到维护部去,那些人除了研究学术都不可以被国王所调遣。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这些年他所有的命令里十个你们可能只听了两个,所以今天他才会爆发。”南世的语气平稳。
这些年来维护部与国王的关系大家都尽收眼底。维护部因为靠着与神的契约,把自己高高挂起,招揽了很多人却不能为国王所用,等于说是剥夺国王的人民和权力。他们哪怕再尽职尽责,在国王的眼里依然是些不听管教的叛徒。
身为维护部的部长,伏德多枘,他这个人平日不爱携带太多的主观偏见和私人感情,做事都是按规矩行事,非常刻板。这样的人看起来很规矩,很正经,但是却不招各位政客所喜爱,因为他不近人情,也不能被人所利用。
“我何尝不知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绝对的权力和统治。”伏德冷笑了一下,“他何曾知道我手下的那些学士是怎么想的?我曾见过他们如何痛苦地想摆脱作为一个战士。他们畏惧战争也不擅长做一名战士,战场就是他们的坟墓。他们去了不会有任何好处,只是徒增了几条性命罢了。所以我同意收留他们作为学士在维护部里工作。”
“即使你不让,安铽夫也可以让他们现在都去战场上,学士不是维护者,他们没有什么契约,安铽夫是清楚的。而你,利用你的身份去维护这些人然后挑战安铽夫的底线,他真的有可能会杀你。”南格将手中的提灯向前移了移,正在闪烁的灯火渐渐照亮了伏德的左半脸。
“无所谓了。维护者是不可以被处决的。如果他真敢杀,那我确保他会后悔。”伏德闭上了眼睛,语气变得微弱了下来,似乎已经没有了思考得力气。
“你们真的没有必要怄气,最后你死了,他也死了。柯尔莱就会拱手让人了。你退一步,同意让学士们去参战,安铽夫也退一步,他不杀你。我会想办法去保护那些学士的。”
伏德摇了摇头。
他和安铽夫在这一观点上的争执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安铽夫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用他的权威去控制维护者们,但其实无论如何柯尔莱的维护者们都会为了柯尔莱的人去奋斗。
他们在知识上的拓展已经是非常超前的了。在术的研究上,他们都不停地在授予学院的人们新的知识,也在不停地给暗访的守护者们提供很多技巧。这些知识看似轻薄,但实际上非常宝贵,甚至在关键时候可以派上大用场。
就在昨天夜里的法术礼炮就曾是月之国的维护部所研究出来的杰作,虽然维护者们不可以使用这些术区发动进攻,但是他们将这些术交给了其他的人。但是这些在安铽夫的眼里就都是无用之功,他认为只有看得见的杀戮和服从才是最真实的忠诚。
“你们守护者和神庙也有契约的吧。”伏德问道。
“当然。国王推举有能力的人进入神庙进行考验,被神选中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守护者,为国家为人民战斗。”南世回道。
“对,说到底。这场战斗无非是诸神留给人类的考验。能力,忠诚,执行。缺乏其中一点的人,都没可能获胜。我们所有的身份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国王,人民,普通战士,维护者,守护者。我们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能让我们的赢面变得更大。”
“我同意你说的。”南世的眼神透过面具落在了伏德的身上,在他的眼中伏德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而是一个把这世道看得很透彻的人,“但是你要明白,我们的同意都是无意义的,你要让安铽夫理解你的想法才行。你的所作所为,在他的眼里就是背叛。”
“一个国家只有一个神,一个神庙。”伏德坐了起来,用手撑着地板,脸凑近到了南世的旁边,“我们只能侍奉这个土地,这个神庙上的人。南方的人有他们的神,所以我不可能背叛。”
“那当时月之国......”南世知道当时月之国的国王屿明浪莎杀害了伏德的父亲,所以伏德为了复仇将一些信息给了安铽夫。
“你应该知道。”伏德的声音放得很小,“柯尔莱不过是月之国分裂出来的国家,他们侍奉的都是狩猎之神。哪怕月之国覆灭了,可神庙没变。所以......”
南世睁大了眼睛,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契约里说的很含糊。它的定义很广,只是说了不参与战争。可什么算是战争?战前准备,战场厮杀,战后处理是不是都算?首先,我敢肯定杀人和被杀都与维护者无关。但是我哥哥,他没有上过战场或者当过战士,他为了复仇杀了屿明的儿子,却受到了神罚。我曾给过安铽夫资料,但是也依旧相安无事。我目前的理解为国家的政事和战事都不参与,这是最保险的。”伏德手抓着栏杆,对着南世很仔细地解释着。
“嗯。”南世听后陷入了一片沉静。
“既然如此,您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送死了。您活着,安铽夫才不会伤害那些人。也是为了其他的柯尔莱人着想。如果安铽夫直接将维护部整个拿下,那我们对于这场战争就已经输了。”南世再次强调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他想劝说伏德可以退一步,让损失减小到最小。安铽夫其实最想要的是伏德的态度,只要他肯示弱,安铽夫不会赶尽杀绝的。
“我不怕死。”伏德还是同样的回答。
“您还是看看这个吧。”南世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他透过铁栏杆递给了伏德。
伏德拿过了信,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后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南世看。
“安铽夫已经抓了您的两个孩子。我希望您在不怕死的同时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死活。还有很多人需要您。”南世说完后提着灯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后便消失在了金色的屏障中,一切又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