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丈、兰娘二人入门,程杨眼神一凛,原来那老丈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竟然持着一把锃亮柴刀。程杨与洛宁对视一眼,均是没想到老丈的防范之心如此之重。
入了茅屋,发现布置的颇为简单,桌椅木床错落有致,墙上挂着一副猎弓,几件兽皮,想来这一家应是山野猎户。
老丈脸色继续黑如锅底,兰娘却极是热情,忙前忙后,又是帮着程杨把洛宁安顿在自己屋中,又是熬了壶姜茶给二人暖身。
“多谢二位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一杯热茶下肚,程杨精神好上程多,冲着老者兰娘一弯腰,鞠了一躬,“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日后必有重谢。”
“休要啰嗦,天一亮你们就走。”老者一声冷哼。
兰娘抿嘴一笑:“公子说话文绉绉的,莫不还是个书生秀才?”兰娘这一句夸奖倒把程杨闹了一个大红脸,有心再拽两句应景酸文,怎奈实在是腹中空空,多年的语文功底早就还给了体育老师,摸了摸头只会嘿嘿傻笑。
兰娘给程杨续了一杯茶水,继续说道,“我阿爹姓李,公子称呼一声便是。”
“原来是李家大叔,李家小姐,请再受小生一拜。”程杨打蛇随棍,乐得书生身份。
“公子说笑了,山野乡人哪是什么小姐,唤我一声兰娘便是。对了,还不知公子你姓甚名甚,怎么称呼?”
“哎呀呀,真是失礼了,你瞧我这光顾着说话,倒忘了介绍自己。我姓程,单字一个杨。”程杨留了个心眼,只说自己,避而不谈洛宁。
“原来是程公子与程小姐,却不知怎么在这山林迷了路?可这山中…”一听李兰娘问到来历,一直低头不语的李老丈立时眼神灼灼看着程杨。
“这…”看着就放在李老丈手边的柴刀,程杨心念急转:这来历不能全说假话,自己人生地不熟,临时现编容易穿帮;又不能全说真话,老话还讲“防人之心不可无”,真真假假最好不过。
“哎,”霎时间,看过的小说电视纷纷涌上心头,程杨这瞎话张嘴就来,“李大叔,兰娘如此仁义,我又怎么忍心继续相瞒。其实,其实那位姑娘她不姓程,乃是姓洛名宁,与我也并非兄妹。我们俩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程杨见自己与洛宁面相、衣着相差较大,又见这李老丈老于世故,为人多疑,等到洛宁醒转,自己二人口径不一,一定穿帮,还不如现在就承认,还落个坦荡。
“那你也非是姓程喽?亏我好心…”李兰娘有些生气,自己好心救人却遭人欺瞒。
“怎会,兰娘如此热心相助,谎称兄妹已让我好生歉疚,又怎敢以假名欺骗。”程杨一脸苦笑,表情真挚。
李老丈不置可否:早看这二人不像兄妹,不过出门在外,逢人不可全交一片心,话留三分亦属应该,权看他后面怎么说。
程杨继续编道:“小生本是白玉京人士。”程杨曾听齐修武说过这程家原是京城中人,这时抬出“首都”之名也是有意抬高自己的身价,“少时也侥幸博了个秀才的薄名,怎奈,怎奈此后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学问不到家,屡试不中。”程杨顺着前面李兰娘的话给自己捏了个秀才的名号,“心灰意冷之际想起圣人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索性游历天下增长见识,以后再图功名。就在几日之前,一路来到宁武宝地,路径这龙首奇山,观山势巍巍,林木郁郁,便想着登高望远,寄怀清秋。行至山脚,听闻有人语争执声。哎,都怪我,贪了个热闹,凑过去一看,竟是山匪打劫。”
“是了,是了,这山中是有盗匪横行,害人不浅。”李兰娘愤愤道。
程杨一拍大腿,做出一副好不懊恼的样子:“谁说不是呢,这朗朗乾坤的。话说这山匪打劫却遇上了仗义相助的侠客,你们猜那侠客是谁,便是那位洛姑娘和她的爷爷。你们有所不知,这洛姑娘的爷爷功夫十分了得,听说是昭阳赫赫有名的侠客,那伙山匪哪是对手。二位且听我道来,只见老人家美髯过胸,胯下一匹马作的卢飞快,手舞一柄丈二八尺的金丝大环刀,哇呀呀一声震天怒喝,左一刀天马流星,右一刀庐山升龙,使得是黄沙滚滚水泼不进,使得是如雷霆崩月如狂风蔽日,几招之间打得那几个贼人是哭爹喊妈,屁滚尿流。说来惭愧,我这少时也练过几分拳脚,若是强人势大怕是早早便溜了,可现在公义占优,我辈岂有不行侠仗义,痛打落水狗之理,冲动之下拔出佩剑也冲了上去。”
程杨照着前世看过的小说电影,把那打斗场面大肆渲染了一番,听得李兰娘两眼发光,一边拍手直叫“打得好”,一边体贴的安慰程杨“趋利避害”乃世人常情,也不是人人都敢在“公义占优”时与那恶人为敌,程杨如此行径亦算侠客。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谁知风云突变。原来那山匪中也有功夫了得的头目强人,离得就在左近,很快便来了好几个,个个是壮如莽牛,使枪弄棒,功夫精湛。饶是老爷子功力惊人,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人老体衰,久战之下,一个不慎,一个不慎。”说着程杨面露凄然。
“怎么了,怎么了,那位大侠他怎么了?”李兰娘被程杨编的故事所吸引,听到程杨这样一说,顿时心头乱跳,急忙一捂嘴,生怕心从嗓子眼跳出来,心道那位大侠恐怕遭遇不测,但总盼着能逢凶化吉,有奇迹发生,一对美目希冀的盯着程杨。
“哎,老爷子一个不慎,竟被,竟被一个一直偷偷寻觅战机的狗贼抓住破绽,一刀,一刀砍在了那脖颈上,顿时身首异处,死于非命。”说到这里,程杨狠狠揩了下鼻子,竟然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嘿,这年头便是修桥补路无遗骨,杀人放火金腰带,好人没好报呐。”李老丈冷冷评论。
“唉,谁说不是呢?为人艰难,为好人更是艰难。”程杨越编越顺溜,各种剧情在心中流淌交织,汇成口中话语,“老爷子一倒下,我们可就独木难支了,总算那些山匪还想着勒索几个财物,这才没当时就成了刀下亡魂。”
“那程公子,”
“叫我程大哥就行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公子什么的实在不敢当。”
“好,那我就称呼你程大哥了,却不知程大哥同那,同那洛家妹妹又是怎么从魔窟逃出来的呢?”李兰娘收起唏嘘之情,言语间对程杨亲近不少。
“话说我我们被那些强人一起掳上山去,那几日一直是担惊受怕。但就在昨日,那伙强人突然设宴款待附近山头的头目。那些头目听闻抓了昭阳知名侠客的孙女,便强迫洛姑娘出席,程是认为我同洛姑娘认识,也捆着我一起带去大殿。席间那些人多有调笑侮辱,肆意谈论索要赎金几何,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在这群魔乱舞之时,却另有一个更大的魔头找上门来。”想起陆南星神鬼莫测的剑术和狠辣无情的手段,那遍地尸骸的地狱景象仿佛就在眼前,程杨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魔头,什么魔头?若是二者同流合污,那,那岂不更是遭了?”李兰娘忧心忡忡道。
“嘿,不必担心。那大魔头却是这伙强人的对头,已经挑翻了附近好几座寨子。这伙强人聚在一起便是商议如何对付这个大魔头的。”程杨回忆道,“那大魔头好强,单人单剑,孤身闯阵。平日里不可一世残暴可恨的强人在他剑下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两个,纷纷倒下,无一幸免。”
“那伙山匪都死了?既然是杀坏人又怎么会是大魔头?”听见山匪遭此报应,李兰娘激动之余不免有些奇怪。
“兰娘有所不知,”程杨吐了吐舌头,差点露馅,“我是见了当时那大殿之上血流成河,那些山匪断手断脚,一个个死状极惨,又听说这人无论好坏剑下毫不留情,才觉得来人也是个魔头。”
“哼,这有什么稀奇,世上多得是狗咬狗之辈。我前些日子下山也听闻那白骨山、五子峰发生状况,当时匆忙,没有细细打听。现在想来,怕真是被人挑了寨子,破了山门。”李老丈将程杨的话与自己的见闻一印证,也信了大半。
“那人真是厉害,不多时,场面上的喽啰就死伤一空,只余几个头目。其中一个头目更是吓得胆破,打都不敢打,仓皇而逃,却被一剑斩去臂膀。只剩那大头目同一个女头目联手应战,可惜也是不敌,那女头目被一脚踹得肝胆俱裂,横死当场。”哎呀,讲的兴起,差点忘了留自己逃跑的余地,程杨连忙补救,“趁着场面混乱,那些贼人无暇顾及我与洛姑娘,我俩这才侥幸从山上逃脱,只是慌不择路,又是天黑,仓皇之下竟迷了路,洛姑娘体弱受惊又染了风寒。我是又急又怕,还好遇到二位,真是上天保佑。”
“如此说来,这山上的山匪是都死了吗?”
“死得七七八八,就是没死的,估计也吓破了胆,早逃得远远的了。”
“阿爹,阿爹,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那些坏蛋都死了,都遭了报应了。”李兰娘听到这里,再也难掩激动的心情,抓着李老丈的手,又跳又喊,泪水长流。
“嗯。”李老丈也是又激动又疑惑,激动是这伙横行多年的山匪终于遭了报应,疑惑是不知这人带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尚需求证,想了想道,“这事还是需要再去打听打听。不过时候不早了,程小哥要是不嫌,就在老朽这屋里休息。”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李老丈心情好上程多,对程杨也客气几分。
“怎敢鸠占鹊巢,我有块木板对付一宿就成了。”程杨虽然眼馋棉褥大床,仍不敢太过放肆。
“无妨无妨,我人老觉少,还要收拾野物毛皮,你且睡下吧,小哥还是勿要推辞。”李老丈再三劝道。
程杨推脱不过,只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