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远。”乍见年少时的友人,虽然人事已非,苏蓝仍旧激动欣喜。
她眉眼轻扬,是真真切切的喜悦,“你怎么会在这里?”
恶少撇了撇嘴,横手抢过她抱在手里的衣服一展,算不上温柔的给苏姑娘披上,暂时性的转移话题,“总算看着没那么碍眼了。”
苏姑娘哽了一下,无语……
“走吧,住哪里?”恶少自顾自的往停在外间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斜眼看了愣住的女子,打开车门,“我送你回家。”
“啊?”苏姑娘本来琢磨着怎样开口询问他不告而别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恶少瞪了眼,星光闪烁,“啊什么啊?我送你回家!”
“再呆在这儿,跟你的前夫叙旧啊?!”沙少的声音明显带了点怒意了。旁侧黑框眼镜的男人斯文的咳了声。恶少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敛了口气,总算正常了点,“走啦,你一个女人,大晚上的在这儿鬼混什么?”
苏姑娘又哽了一下,“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你走不走?!”恶少要发飙了。
斯文的男人过去拍了哥们儿一记,低语“徐而图之啊……”沙少又安静了。
“我是沙少的朋友瞿轶。苏小姐啊,我看你还是让沙少送你先回去吧,萧二少不是个好摆脱的人……至于你的朋友,不如让我去交待一声?”
苏蓝抿了抿唇,颇为犹疑,恶少压抑不住,“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十几年没见,你成了这副让人受不了的样子!”
苏姑娘尴尬,“沙远……”
“上车,我可没把握等会儿能成功的再揍萧衍一拳!”
“可是……”苏姑娘左思右想,没想到什么拒绝的理由,仍是直觉的拒绝。
恶少啪的一声摔了车门,苏蓝吓了一跳。
沙大少怒气冲冲的奔来,带着一股子凉飕飕的气场,伸手拖了苏姑娘拽着走,也不管拉着的人跌跌撞撞,“再这么磨蹭下去,老子头顶都长蘑菇了!”
恶少一把拖了人控好了力道扔进后座。
瞿轶翻了翻白眼,“哥们儿你也太心急了点吧,追女人可不是这样……”
“你闭嘴!”
沙远关了车门,回头冲人冷吼。
“ok,ok,我闭嘴还不行么?大少,小的这就给你收拾烂摊子去……另外……”斯文的男子一边踱近了车窗,一边嘀咕,“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来着,直接把人扛着走更纯爷们儿……”真是的,干嘛把人家姑娘拖得跌跌撞撞的……
啵啵敲了下车窗,里间终于挣扎着坐好的女子摇开车窗,脸色一派不知所措,沙大少确实让人很无语……
“苏小姐不要担心,沙少不是坏人,”瞿轶笑的很和善,“他一直记着你这个朋友,连我都知道你的存在。”
苏蓝笑了笑,眼神渐渐安宁,“我知道。”她记忆里,沙远其实就是个心地极好的阳光男孩。
“那么需要我向你的朋友知会一声么?”
“嗯,”苏蓝略略思索了一下,下意识的避开直面安美人这一选项,“麻烦你向安总裁替我说一声。”至于施离,她想打个电话就行了。
“好的。”绕到前面,隔着窗,瞿轶比了比手,“好走,沙少。”
沙远的反应是哼了一声,车子一溜烟儿滑出。
“你认识安南?”沙少一边开车,一边冒出一句。
“嗯。他算我老板吧。”苏蓝给了个模糊的答案。沙少没计较,突然沉默下来了。
“沙远,那一年不告而别是有什么事发生么?”苏蓝终究开了口。
有一阵沉默。
沙远挺直的背影僵了僵,顿了顿开口,不见刚才的跋扈,“你等一等,我正在想怎么跟你说。”
苏蓝抿了抿唇,直觉那不会是个好故事。多年后的重逢,由不得苏蓝不震惊,那个记忆中飞扬恣意的男孩居然会是人人惊惧的地下老大。
沙远,你究竟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其实她很想问他的是,沙远你怎么会是混迹于黑道呼风唤雨的沙远呢?只是,相逢的喜悦盖住那些隐忧,苏蓝的理智短暂的掩埋,年少时的友谊终究让她问出当年的遗憾。
苏蓝忐忑,即使那昔日种种情意纯粹干净,可是这么多年,沙远还是昔日那个沙远么?她心心念念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是否,应该远离他呢?
沙远的神色郑重低郁,长呼出一口气,恶少此时有些阴翳,“你知道A市上任黑道老大么?”
苏蓝怔了怔,“你是说秦烈?”
“他是我爸。”沙远紧了紧握方向盘的手,表情渐渐阴霾。
“他原来姓沙,后来出来混,改了。”
“我十八岁那年,他死了。”
苏蓝骤然停了呼吸。
A市黑首秦烈当年的死闹的沸沸扬扬,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惨不忍睹。秦烈一代风云人物,最后居然是被人一枪打爆头,鲜血淋淋。那之后,A市地下头把交椅连番换了几换。
这绝对是一场黑暗的历史。
“你知道,干这个的,即使出头做了老大,每一天脑袋也是别在裤腰带上的。”沙远的声音有些苍然。
“就这么砰的一声,”沙远腾了一只手往脑袋上一比,看不出神情,车子依旧开得很稳,“手下还来不及把他送进医院,就这么去了。”
“枉他英明一世,还没老就想着宽容做人,突然改性子要做老好人,这下子算是栽到底了,那帮混账,是能讲人性的么?!”
沙远的情绪有些失控,苏蓝看着暗暗生忧,他心里分明有太深的恨。
“他说让我重新做人,干干净净的活一场,黑道那就是火坑,老子都听他的!结果呢?他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沙远……”苏蓝不忍心听他再讲,背对着的男子虽然脊背挺直,但欲盖弥彰的显出了脆弱和悲愤。
沙远的声音近乎到了冷笑的地步,“他一死,那帮人就开始乱,我回到A市,第一个解决的就是打爆他头的混账!”
“你知道么?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让他足足痛够了三百刀,最后以牙还牙的给他脑门子一枪!然后是那帮吃里扒外的家伙,一个都没少!”他狠狠重锤了一下方向盘,眼底几乎爆出嗜血的光芒。
正是这样阴狠的做派,使得外界心惊胆战,手段毒辣的沙少成为大众不敢触碰的禁忌。
“沙远!”苏蓝脸颊寸寸雪白。
恶少一怔,像是蓦然醒转,阴郁的脸慢慢缓和,长长的吐息,“苏丫头……”他苦笑一声,潇洒不再,“抱歉,真不该跟你说这些……总之,当年我会在那个小乡下,也是我老爸希望我脱离少东背景的原因,至于后来,我是被真的激怒了,义无反顾的就入了局,或许我天生就是适合这种地方的……”
沙远的神色已然正常,车子里陷入了异常的安静。苏蓝心中涩然,却不知怎样开口打破这样的僵局。
十八岁那年,那个孩子气的大男孩,就此步入了对他太过沉重而血腥的世界。
他身边包围着虎狼豺豹,他日日被杀父之仇搅得悲愤撕心,他每日将那些仇恨嚼碎了再咽进心里,最后化作黑暗的恶毒浸入心魂,心心念念撕碎宿敌。
这样的人生,他一步步走来,身边空自寒风凌厉。沙远,你是否过得很辛苦?
“苏丫头……”男子利落的眉眼看似随意,底下掩藏着犹疑,“你也觉得我变了很多吧?”
“这么多年,终究是不能回到过去那种单纯恣意。”恶少眉间稍有遗憾,话音一转却透出决然,“转变的话,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苏蓝怔怔,渐渐有种心痛。
恶少的声音突然一振,又是那种洒脱利落的气派,“我只问你,你还把不把我当成你认识的沙远?”
“当然。”苏蓝勉励一笑,眉间有心疼的苍白,“你忘了,你还认我做妹妹的,哪有妹妹不理哥哥的。”
恶少扯了扯唇,露出雪白的牙齿,“那就好。”
总算消除见面后因身份起的隔阂了。
“沙少,见面的话,不妨把这几年的血泪史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女人都是同情心泛滥的生物,只要你张嘴,她哪还顾得上你是黑道白道。”
瞿轶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