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净坛寺众僧急忙围拢上来。但能凑巧接住释九迦的不过五六位。
刚把主持大人接住,突然从他身上又传来一股大力。
一波一波如浪重叠。
不但释九迦,就是那五六位僧人也自一同倒将下来。如葫芦般在地上滚了数圈,才横七竖八地停下。
释九迦摔在他们身上。须弥山冠落在远远的地方。
狼狈万状,不堪之极。
这下,释九迦再不敢小觑高洋。他迅速起身,整了整袈裟。背后又有僧人给他递来须弥山冠。
释九迦接过,重又戴在头上。心道一声好险,幸亏暗中修炼了大烂陀寺的莲花法体。否则一掌之下,不死也要落个重伤。
再看刚才拼死接住他的几位心腹。此刻呕血不止,面色青紫,显是受创极重。
他又气又怒。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
道:“贵客出手太重,本寺可是无量禅寺的分院,贵客这般以力欺凌,便如欺负到了无量禅寺头上。”
高洋晒然笑道:“先出手的是你,我是被迫防御,着急恍忙之下,何尝想得到留点力什么的?
再说贵寺众僧皆是朝廷钦犯,别说打伤,就是打死了,也是活该。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尔等种下恶果,便是自作虐不可恕。”
长乐帮行事无忌,罪恶滔天,作为幕后帮凶的净坛寺主持,高洋岂肯轻饶。
那一掌,足使八成力,孰想释九迦就是摔了一跤,爬起来后,浑无伤痕。
先前释九迦受挫,原本释远想出手来着,降魔杵都举起来了。释然在他的大光头上,按了一下,要他稍安勿躁。
释然打算静以待变。总之只须净坛寺无损,高洋所说的释九迦与劳什子的长乐帮勾结一事,他也好奇心起。
寻思着,此事多半与悟明悟净两位师弟的圆寂大有干系。
被高洋一顿训斥般的指责。释九迦羞怒难当。打不过你,贫僧几十年的嘴皮子功夫难道还说你不过?
他合什一礼,道:“笑佛峰上建净坛寺,是本宗寂照天人的谕旨。
迄今已有三百二十九年。
三百余年里,本寺各任主持,不敢说与朝廷休戚与共,然在这栖霞山里也是扶厄解困,善名远扬。
今日贵客气势汹汹,率兵至此,不但咄咄逼人,更出手奇重。
须知凡事太尽,缘分早尽。
贵客就不怕本宗与朝廷生了龃龉,自此兵连祸结,天下大乱么?”
闻他一番色厉内荏的威胁之语,高洋哈哈大笑。
笑声远递,声彻山谷。
他浩义入骨,此刻纵声长笑,自有一股刚正不阿,气冲霄汉之概。
凛然喝道:“高某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贵院有天人依傍不假。
但长乐帮无恶不作,贵院丧尽天良,为虎作伥。
真凭实据下,高某若坐视不管,岂不人神共愤?”
这番叱咄,大公至正至矣。
释远朝其打量,恼怒渐去,亲近之意遽起。
他脾性火暴诚不虚言,只是素喜爽直,却非事理不明之辈。
高洋仅只三人,面对净坛寺三十余位先天、后天均有的武僧。
先以力压人,再面不改色,侃侃而谈,当真勇质超群。
莫非他所说全然是真?
释远看向释九迦,一丝疑念油然而生。
释然依旧不说话,一副静待释九迦全权处理的样子。
高洋越是正义凛然,释九迦便越是心宽。
今日有释然与释远,他心中殊无畏念。
寻思着不管咱们关起门来怎生争执,外敌当前,又说要兵燹净坛寺,再是如何,你们均要站我这边。
这便是超级宗门的颜面。
有时为了颜面两字,什么朝廷,什么百姓,全属虚假。
宗门利益,宗门荣耀才是最紧要的。
即便是朝廷,冲突有何妨?
有寂照天人,无量禅寺不怵天下任何势力。
有了这个想法,他说起话来,笃笃悠悠,早非初先火冒三丈以及被打一掌时的心怯。
“这位贵客,你说有证据,且先取出来看,若真有,本座无话可说。
若如不然,本宗金禅子适好在此,贵客不给以个完美交代。
今日想完好无损的全身而退,却是千难万难。”
瞧他脸上凶狠外露,高洋觉着此人穷途末路,尤不自知,当真滑稽得紧。
听到金禅子三字,说来可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前世徐少华扮演的唐僧。
至于这里的金禅子,权作了耳边风。
心想,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日也要铲除这个长乐帮的帮凶。
“证据要给你看的,且确凿无疑。只是不知主持可敢让我进寺一观?”
释九迦道:“进寺做甚?有证据便在这里看。”
“我的证据大得很,身上可藏不下。所以早就摆在你的寺里面。”
释九迦岂肯让高洋入寺。
昨晚他与长乐帮的帮主罗渔乐在密室修炼大欢喜之道,直至今日拂晓。
倘非有人禀报,莽金刚释远要来,不定什么时候,出现在禅房。
“不行,要进寺,除非你先拿出证据。否则,本座怎知你会不会胡搅蛮缠一番,其实是想偷溜进去栽赃嫁祸。”
高洋鄙夷地望着他。
忽道:“九迦主持,佛祖讲禅,拈花示意的故事,可曾听过?”
他魂穿至今,不是在废寝忘食的修炼,就是应接不暇的查索前身记忆与事迹,生怕被人拆穿身份。
所以与他没甚关系的佛门,自是了解不多。
他怎知道,这一世佛门与他前世所知,大大不同。
此刻说什么佛祖拈花,释九迦茫然不解。怒斥道:“一派胡言,什么讲禅,什么拈花……”
高洋以一种频率特殊的音声和音调,缓缓道:“主持,有业必有相,相败乱人心。你的心,乱了……”
说话时,他双眼紧紧盯住释九迦。
额间眉心有光圈涟漪,层层荡漾。
“胡说!胡……说……胡……”
看着高洋漆黑如星河漩涡般的眼神,也不知为何,他骤感面对天地般的渺小。
那胡说两字,从最初断然斥喝,到愈来愈慢,逐渐声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