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决定下令攻入京城的前夜,修玉来找过他。贺逐也不知道修玉是如何避开营帐外那么多士兵的把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床边的。
“贺逐。”修玉直呼其名。
当时贺逐已经睡下,但睡得不深,因此听见有人叫他姓名,便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从枕头下摸出沈归晏请北怀城中最好的工匠为他打造的防身匕首,警惕地问道:“什么人?”
只听见呲的一声,火折子散发出的火光将修玉的脸照亮。修玉在贺逐惊讶又疑惑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将贺逐帐内的蜡烛一一点燃。
直到最后一根蜡烛被点亮,贺逐才出声问道:“你过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全是我的人?只要我喊一声,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倒是想杀了你,但总不能叫我晏儿妹妹守了寡。”修玉捡了张凳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贺逐,道:“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无需再等,后日你便能出兵攻城。”
贺逐不解:“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修玉觉得贺逐颇扶不上路子,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解释:“章术能如此顺利攻下京城,靠的都是忠武王和喀则尔王的支援。换句话说,就算没有朔帮杨荣的帮助,也没甚打紧的。想必你也听说了,现如今无论是章术还是整个京城都已经被朔帮杨荣把持在手里。但没了兵马的杨荣仅凭一个朔帮,还不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你是说,若本王下令攻城,忠武王与喀则尔王的人马不会听杨荣的命令抵挡本王的进攻?”
修玉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翻开盘中倒扣着的瓷杯,将之倒满。待饮尽后才搭理贺逐:“何止是不抵挡,他们还会帮你。”
阮修玉说了这样的话,贺逐也能猜想到,大抵是忠武王和喀则尔王的儿女都落到了他手上,他才能继续胁迫二人站队到自己这边。虽说章术现在被杨荣所控制,但阮修玉应该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这是你做的?你因为本王背叛了章术?确定不是在开玩笑?”贺逐想想都觉得难以置信,阮修玉何许人也?前章国重臣遗孤,章氏兄妹二人抚养长大,竟然会反过来帮他贺逐?帮一个情敌?此人太过狡诈,说不定会有什么过分的条件。贺逐想着又补上一句:“本王可告诉你,就算你帮了本王,本王也断然不会把晏儿让给你的。”
“嘁。”修玉嗤笑一声:“你与晏儿两情相悦,我也只是后悔没早点向晏儿表明心迹罢了。况且......我欺骗晏儿在先,绑架晏儿在后,我若是她,也不会与这样的人成亲......”修玉盯着茶水里晃荡的茶叶渣,语气十分伤感。
贺逐下床趿了鞋坐到修玉对面,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旁,诚恳地说:“兄弟,你能这样想,说明你是个豁达的人。我明白你也是被逼无奈,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定会托媒婆给你找个好姑娘。”
修玉嫌弃地瞪了一眼贺逐的手,吓得贺逐立马将手收了回去。
修玉正色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饶章术一命。”
后来兵临赤阳门下,吴昊又劝了贺逐几遍,见贺逐已然下定决心、志在必得的样子,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王爷这次攻城的决定是对的,希望可以一举攻下京城,不要生灵涂炭才好。
“大齐将士,进攻!”贺逐沉稳有力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激起身后的士兵们的热血,口中大喊着“冲啊!”,霎那间如瀑布般倾泻而出。。
沈归晏身着戎装夹杂在奋勇向前的将士们中间,虽看不到贺逐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神情,却在听见贺逐声音的那一瞬间无比振奋,同千万名士兵一样挥舞着长剑向赤阳门冲去。
令她失望的是,赤阳门,嗯,它自己开了。据说把守城门的是忠武王的护国军,见是贺逐的队伍攻进来,客客气气地将城门打开,把人迎了进来。而朔帮派来的人......沈归晏还没见到影子,听说就已经被冲在前头的人解决了......
敷衍。
沈归晏撅着嘴被遣回营中。黄祁还被绑在树上塞住了嘴,正被云老虎手下的一个小兄弟看守着。
黄祁一看见沈归晏回来了,便“呜呜”地叫唤。沈归晏走过去将他嘴里的布条拿出来,他直接一把辛酸泪流了出来,边哭边对沈归晏控诉:“师父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呜呜呜......说好一起去打仗的!你怎么能趁我睡着了就将我绑起来了呢呜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沈归晏拍拍黄祁的头,叹了一口气,将她在所谓“打仗”时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黄祁。
黄祁挠挠脑袋,说道:“不能吧......我听说书先生说打仗可血腥可暴力了。怎么到了咱们王爷这儿......”
沈归晏将黄祁的头发揉乱,道:“少年,你我都太天真了。姜还是你们王爷的辣。”
黄祁无语。
贺逐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宫。
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在死得死、逃得逃过后,显得分外萧瑟凄凉。贺逐派人搜遍了整个皇宫,最后在皇后曾经居住的明华殿内找到了杨荣。
“杨荣,或者应该叫你......杨向荣?”贺逐将剑横放在杨荣面前的桌子上。
杨荣挑挑眉:“还知道调查我,看来没我想象的迟钝。”
“说吧,自己解决还是我帮你?”
“北怀王,我猜你也十分恨那狗皇帝吧?”杨荣说着便冷笑一声,低下头看向桌上贺逐放下的那把剑,接着道:“恨那狗皇帝,杀了你的亲娘。”
贺逐神色一凛:“你知道这事儿?”
吴昊听了也瞪大了眼睛,看看杨荣,又看看贺逐。
杨荣的眼神从那把剑上移开,又伸出手,盯着自己染红了的指甲,似是在回忆什么,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当年我在朔帮出手救下一个十一二岁偷了东西的孩子,那孩子便是太子东宫王嬷嬷唯一的孙子。我说想进宫服侍太子,那老嬷嬷便一口答应下来,极力在太子跟前引荐我,这我才得以在她死后混到太子身边。后来你猜怎么着?老嬷嬷跟我谈天时,说出了当年你亲生母亲突然暴毙的真正原因。”
贺逐死死盯着杨荣的嘴。
“王爷想不想知道?”
“你最好给我老实说出来。”贺逐咬牙切齿道。
“看来王爷十分迫切呀......”
杨荣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从袖间抖出一把短剑结实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贺逐等人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快叫大夫来!别让他死了!”贺逐朝吴昊喊道。
杨荣将剑柄又转了两圈,心脏被绞开的痛感让他感觉到痛快,血浸湿了他的衣裳,还在不断往外流着。
“可惜......王爷再也......没机会知道了......”杨荣吐出最后一口气,倒在了桌子上。